《面子》Saving Face

經過這幾週介紹一系列跟家庭有關的電影，我們不難發現其實以家庭為主所延伸出的人物及次主題相當的多，從《辛普森家庭》中癡肥的爸爸荷馬與其「蜘蛛豬」所帶出的誇張環保問題；《我的火星小孩》中父親與古怪收養小孩間的有趣互動；及上週介紹的《馬利與我》裡，本為了幫新婚丈夫逃避責任所養的調皮動物成員，最終卻意外幫這對新婚夫婦了解家庭並承擔責任。本週所要介紹的影片《面子》則取材自美國華人世界，講述華裔美籍的女兒們夾在新文化與舊世代間的矛盾與難為。

每看一部電影，先了解電影名稱(對台灣人而言比較累中英文名稱都要)是一件不可免俗的事，看了本片片名不曉得大家的感受如何？「面子」是一個很東方的產物，面子在華人世界代表的不只是張臉，它代表著一個人的聲譽，更是一個關乎能否在社會存活維生的重要生活「工具」。有了面子就好做事，沒了面子、丟了臉不但會遭到眾人鄙視，整個家庭也跟著蒙羞。本片的英文片名跟中文片名沒差多少，只多了個動詞“saving”，更清楚的點出這個面子問題是需要「挽救」的。那究竟是什麼事情讓電影中的家庭如此「丟臉」呢？

在《面子》中的重要角色有兩位，一位是單親母親高蕙蘭(陳沖飾)，另一位是女兒小薇(楊雅慧飾)。母親這一代是第一代美國移民，說著一口流利的中文，對於事物較秉持傳統的中國想法；而女兒則是在美國土生土長，講著跟美國人一模一樣的英文，但中文卻「怪腔怪調」，討厭母親為她屢屢安排的相親活動。就在厭倦到極點時，身為醫生的小薇在醫院的販賣機前遇見薇薇安(陳凌飾)。本文引用的第一段對白便發生在此場景中，薇薇安的銅板解救了沒有零錢的小薇。電影演到此時，相信眼尖的觀眾們可以發現這場相遇是一場邂逅。沒錯！《面子》這部片中的愛情並不是一般的男女之愛，而是女女之愛。在這段對話中我們看到小薇在選擇零食，但薇薇安卻屢屢搖頭，由於零食的成分都一樣有傷身體，薇薇安則開玩笑的亂選一項，指出這種零食雖能比其他種類更滿足口腹之慾，卻不能擺脫含有致癌物(carcinogens)的事實。隨後，薇薇安很弔詭的說了「有時後你的身體知道你真正需要的是什麼」這句話。由於這是一場邂逅的場面，這句話難免讓人感到弦外之音，也許，薇薇安從選擇食物暗示著小薇要服從身體的直覺，順從自己的慾望與性向。在小薇被鼓勵出櫃的此時，我們找到第一個令片中家人感到「丟臉」的可能原因。

第二段的對白則擷取自小薇與醫院同事的對話，由於同事是西方人，她很難了解為什麼母親要與小孩同住。一般西方成長的小孩上大學後就搬離家庭，幾乎不會再回家吃父母。但在影片裡反而是小薇的母親碰到了問題，回來找已經搬離家庭的小薇住，這就更令人費解了。小薇則用很「中國」的方式來回答她的西方同事，她用東方宗教的因果報應(Karma)及地獄(hell)觀來回答，戲謔的回答要是女兒不照顧母親可是會被打下十八層地獄的。雖然在這段對話中仍然沒有點明母親搬去與女兒同住的真正原因，但在片中卻演到這位已有成年女兒的母親竟然懷孕，也不願意透露孩子的父親是誰。這位母親的命運是被自己的父親(小薇的爺爺)趕出家門，認為女兒這樣的任意妄為還搞大了肚子實在是家門不幸，面子也喪失殆盡。而這荒誕的劇情則為本片中第二個令家人感到「丟臉」的原因。

同性戀加上未婚懷孕這兩件事在傳統中國家庭裡掀起的風波，相信這不堪的情景是大家是可以想像的，但即使丟臉這件事在此電影裡占了中心地位，我認為在電影中比面子更重要的是「選擇」，而這也是第三段對白中想要表達的。在這段對白裡，薇薇安告訴小薇她父親對她的期待和她自己的興趣。薇薇安的父親其實就像一般的傳統中國父親，對於小孩讚美很少、指責較多，喜歡炫耀(trot out)自己的小孩，但卻很難放手讓小孩走自己想走的路、追求自己的夢想。當薇薇安視現代舞(modern dance)為一種自我表達(self express)的方式，她父親卻認為現代舞是「一群披頭散髮的嬉皮所編出的怪舞」，只有深造芭蕾舞才有前途。從這段中我們可以從現代舞與芭蕾舞的比較看出現代與傳統的對立。

只要一想到「現代」(modern)這兩字，一般人想到的可能是看不懂的現代抽象藝術(像畢卡索)，或激進又失序的街頭運動(像薇薇安父親提到的嬉皮hippie)，令人費解的社會現(亂)象(如片中的未婚懷孕及同性戀。似乎很多在傳統社會裡極力想壓抑的情感與行為，在現代社會中卻逐漸的被接納，甚至擴大渲染其正當性。由於現代社會的風氣是開朗又包容，人們紛紛大膽的選擇自己想追求的生活，只要自己活得自在開心，別人的看法並不重要，於是「面子」這個問題也隨之淡去。但這並不是說現代人都很厚臉皮，也不是在指責大膽選擇自己心目中理想卻與眾不同生活方式的人很丟臉，重要的是這些人能毅然拋下這個存在華人世界根深蒂固的面子觀念，那是一種勇氣，一種不畏眾人目光的態度。在這部影片中女主角們都面臨選擇，母親有要不要嫁給腹中小孩父親的選擇(但父親是誰在這裡賣個關子)，女兒有要不要繼續與女友交往並在社交場合公開性向的選擇，薇薇安有要深造芭蕾或現代舞的選擇。每個人在面對選擇的時後都遲疑了，因為還是想得到她人的支持、還是有點想回到「安全」的傳統世界，但最終還是想顧及面子(自己的、也同時家/別人的)。電影的結局雖然有波折但終究個皆大歡喜的場面，雖然英文片名是要挽救顏面，但其實面子是不需要挽救的，反而，當勇敢的選擇做自己時，才會真正成為有頭有臉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