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與煙》Coffee and Cigarette

《咖啡與煙》這部電影，由美國獨立製片名導賈木許編導，他無疑是擅長對話的編劇之一，沒有高潮跌宕的劇情，卻在妙語如珠的對話中，閃現不經意的生活智慧與對人生的透視。編導之外還集合了諸多大牌明星包括奧斯卡影后Cate Blanchett、搖滾樂手Iggy Pop、爵士樂手Tom Waits，最近升格導演的怪才Steve Buscemi，在片中虛實交雜地演出。

這段對話發生在「Cousins」一章節中，凱特布蘭琪飾演自己的電影女星一身份，在忙碌的宣傳工作中於大飯店的咖啡廳和遠親雪莉（也由凱特布蘭琪自己飾演）見面。凱特光鮮優雅的裝束與坐姿、對旁人眼光的顧忌，都與隨後出現的雪莉──自由、龐克打扮的女搖滾樂迷形成強烈的對比。賈木許喜歡把兩個身份或想法懸殊的角色放在一起，例如計程車司機與名人、美女與欲一親芳澤的男人、甚至莫名其妙介入對話的侍者，摩擦出貌合神離的對話，有時積極地相互辯證，更多時候是看似無意義的日常瑣事，但賈木許就是能把這些細碎的對話聚合，透露出個人多向度的生活態度及具體事物的看法。片中的凱特飾演螢光幕下的自己，在等待工作的空檔和雪莉見面，卻對她的生活完全陌生，故做鎮靜地問起雪莉兩年前分手的男朋友、一直記錯名字，還十分週到地送給雪莉昂貴的香水，而雪莉對同時是親戚和明星的凱特顯然不以為然，因為她曾經被狗仔隊誤當成凱特，又在狗仔隊發現她並不是凱特時對她非常無禮粗魯，雪莉在收到禮物高興之餘也直接地戳破凱特：「這是贈品，不是嗎？」並且無法理解這樣物質水準如此不同的世界，凱特不置可否的回答透露出自己雖是眾人皆知的明星，對這個世界卻無法理解也無能為力。兩人對坐在咖啡店中，被放置在緊密的景框之內，其實已經慢慢滑開，變成既無溝通也無理解的各自表達，和氣的表面下拉鋸著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賈木許的許多對話都在處理重大的題目，愛情、政治、信仰、病痛，在隨意拋出的對話中東拉西扯，卻迂迴地接近了哲學的高度。

這部約八十分鐘長的黑白電影之中，共有十一段對話，每一段都發生在各種場合的咖啡店，黑白立體的桌椅、被限制住的空間，每一段都有難以戒除、不斷渴求的咖啡和香煙，這兩者在不同的故事中以不同的距離和姿態環繞著人物，有時是話題的中心，有時則襯托了不同人物的社會角色，例如咖啡對凱特可能有必要的提神作用，對雪莉卻是一種假裝（她隨意加入多顆方糖、用食指粗魯地攪動咖啡），同時又煙不離手。觀察咖啡與香煙這兩者在每一個段落中的落點與意義，無疑是本片最大的樂趣之一。另一值得注意之處是由凱特布蘭琪一人分飾兩角這件事上，我們看到的凱特是女明星螢幕下的模樣，但卻又是假造的飾演。賈木許的另一短片《休息十分鐘》（收錄於《十分鐘前：小號響起》）也呈現一個女明星在貨櫃拖車內休息十分鐘的一舉一動，賈木許似乎喜歡由這個面向切入，在「電影」中呈現一個明星「螢幕下」的模樣，十分耐人尋味。

十一段不同場景角色的對話中，有時我們能看見人們的相遇，一直到某人離去，得到一段看似完整的對話，有時候鏡頭直接切入一個進行到激烈處的對話，讓觀者彷彿無禮窺探。某人離去，鏡頭繼續捕捉留下來的人後續動作；侍者隨機地插入，移動又讓我們意識到景框之外有一個延續的空間，看似寫實而毫無斷裂，我們必須不斷積極觀察，才能理解每一句對話中意味不明的樂趣，或是偶然抓到一些靈光乍現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