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裸真相》Where the Truth Lies

103 期
2015-03-04
作者： 陳思慧

凱倫：我知道每個人都夢想著要出名，但是如果能夠知道放棄所有隱私的生活像什麼樣子，那才令人好奇。


藍尼：就是不愁沒有女人。


凱倫：你不介意嗎？大家只是因為你的名氣才想跟你在一起？


藍尼：不然呢？


凱倫：當然是真實的你呀。


藍尼：「真實」的我。「真實」的我被撫養成為一個善良的中產階級孩子，這很不容易，尤其當你家極其窮困又住在貧民區。「真實」的我經常被人痛扁，只能做白日夢，例如夢想和妳這樣美女在一起。

Karen: I know that everyone dreams about being famous, but it would be really interesting to know what it's like to relinquish all anonymity.


Lanny: Gets me a date.


Karen: Does that bother you? That people only want to be with you because of who you are?


Lanny: As opposed to?


Karen: Well, the real you.


Lanny: The 'real' me. The 'real' me was brought up as a nice, middle-class kid which is not the easiest thing in the world when you are extremely poor and living in a slum. The 'real' me spent most of his time getting the shit kicked out of him and dreaming about something better. Like being here with someone like you.

1957年一場長達三日的馬拉松式慈善募款電視節目(telethon)結束以後，熱情外放的藍尼(Kevin Bacon飾)與紳士內斂的文斯(Colin Firth飾)這對完美無間的主持拍檔就此分道揚鑣，他們於50年代紅極一時的娛樂事業(showbiz)在高潮中嘎然而止，因節目前一夜在邁阿密豪華飯店裡與他們發生肉體關係的女侍莫琳(Rachel Blanchard飾)同時也是即將畢業的學生記者，三日後的早晨被發現死於另一家藍尼文斯於節目後立即飛往下榻的紐約飯店。15年後，一位與莫琳同樣年輕、金髮、性感的女記者凱倫(Alison Lohman飾)受僱於出版社前來與他們接觸，試圖拼湊出當年命案與拆夥的謎樣(enigmatic)關聯。最後，凱倫終於在糾葛複雜的關係與各種虛虛實實的說法之間，還原了真相：藍尼的貼身助理魯本(David Hayman飾)才是在背後操弄一切的殺人元兇。



如同其英文標題Where the Truth Lies 所暗含的矛盾歧義（片名的英文既有「真實的所在之處」，也有「當真實說謊時」兩種意義），《赤裸真相》再度瓦解公眾／私密或是真實／虛假這種簡單二元化的認知。如果《A級控訴》中亞美尼亞凡城屠殺的大歷史注定是碎裂的，被立場紛紜的人們各自以他們的動機目的來框取真相，《赤裸真相》裡凱倫深入虎穴要重構的個人史也同樣註定要曖昧不清。在面貌駁雜的蛛絲馬跡之上如何能找到絕對真相？任何看似客觀的證詞、證據與答案難道不也都是一種主觀的版本？出版合約裡規定凱倫只能刊登文斯受訪的回答，但沒有人能阻止她在問題裡加油添醋，當個人把自己交給了身為它者的第四權，負責為觀眾、讀者將名人的私密經歷公眾化的電視、平面媒體操控著敘述的方向，調度著情節的色彩，似是無可避免的永恆命運。



然而這也不意味著事件裡的人就得以掌握事件的真貌。凱倫的身份暴露後，藍尼痛斥她故意以假身份矇騙、接近他，但是他並不知道（沒有認出）凱倫有一個更真實的身分：她十五年前還是一個小女孩時就曾因她克服病魔的堅強毅力受邀上他慈善募款的電視節目。但是，那時的凱倫也不知道，看著她流下淚的藍尼並非是受她感動，而是他因為旅館發生的命案，無顏面對這位崇拜他與文斯小女孩。做為命案的當事人，文斯與藍尼難道不是與事件脈絡核心最沒有距離的人嗎？他們與她甚至曾赤裸著，肌膚與肌膚相貼近，但他們誰也不知道魯本才是在背後操弄一切的殺人元兇，卻為此默默痛苦地揹罪了十五年，還以為這是保護了他們互以為有罪的對方。



本文選取的引文段落是凱倫意外在飛機上巧遇藍尼之後，二人在晚餐約會時的一段對話。出名（being famous）其實意味著失去、捨棄隱私(relinquish anonymity)，意味著你必須做一個活在大眾目光之前，活在螢幕之前的人，做一個能被眾人喜歡與消費的人（being who you are for others, for the public）。藍尼曾是大明星，但是光鮮絢麗的表象之下，他艱辛的成長背景不會被看見。如果凱倫沒有找出「真相」，大眾將會抱著他杜撰的自傳故事，再次消費所謂的真實的藍尼，也無從知道這個「真實」的我，其實只是一個商品，有一個幾經還價後的價碼：一百萬。



然而，凱倫最後所揭露的事實就是「真相」嗎？當任何事件都牽連著複雜的動機、脈絡、關連與影響，任何你以為的真相所在之處，也必然是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