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錄像藝術家到「野放季」策展人:疲憊大叔曾御欽,搭一個給「做影像的人」吼叫的平台

683
2020-12-18

曾御欽,大家都稱他「毛牛」,在臺灣視覺藝術圈,尤其在錄像藝術領域,是一個傳奇人物。2008年其作品《有誰聽見了?》獲選德國卡塞爾文件展,成為當年度最年輕參展藝術家,也是臺灣近半世紀以來唯一受邀當代藝術家。

十多年過後,他從鮮肉新銳變身疲憊大叔,暫時卸下國際藝術家的身份,開始運用自身資源與人脈,經營藝文咖啡店、替代空間,再到這兩年開辦「野放季—非劇情敘事實驗影展」,為多元的影像創作者搭建平台。本次專訪從他自身的藝術創作歷程談起,接續「野放季」影展舉辦的思考,進一步擴及他對於臺灣影像藝術現況的觀察。

 

與錄像藝術的最初相遇:從DV開始

最初曾御欽會與影像相遇,是他就讀實踐大學設計學系時,修讀了同為當代藝術家的陶亞倫老師之課程,他請同學用DV拍一些影像作為課程作業,但完全沒有設限主題,曾御欽就此開始了對影像的觸發。他過去曾以實驗電影去歸類自己的第一部作品《那時的投射與反射》,投了當時金馬舉辦的「數位金馬獎—全民DV選輯」影像競賽,意外獲得短片獎,同年得獎的還有後來導演《十七歲的天空》的陳映蓉與《盛夏光年》的陳正道等。

剛開始曾御欽設想未來是要當電影導演,這是他當初唯一了解影像創作者要走的路,後來碩士階段他沒有選擇修讀電影系,反而走向純藝術創作,選讀了當時北藝大名為「科技藝術研究所」(現已改制「新媒體藝術學系」)。當時一進入學院,袁廣鳴老師就帶領同學觀看與製作錄像作品,這也促使他真正開始理解「錄像藝術」這個創作媒材。

無標題

 

給「做影像的人」一個影展

他認為對於影像的界定與歸類都是因為影展需要,後來他發現自己的作品其實可以在錄像藝術、實驗電影或是更寬廣的影像範疇中互相流通,因此也不會特別命定自己作品的類別,這是他辦「野放季—非劇情敘事實驗影展」的初衷,希望後起的創作者能在這個平台上,不用再重蹈過去自己作品常被誤解、被錯置的狀況。

「非劇情敘事」的設定就是要抽掉劇情架構、抽掉紀實手法、抽掉所有起承轉合,讓影像可以得到全然的自由。「野放季」採不分類方式,提供更自由與更彈性的框架,去容納多元的影像,他舉國外許多影像工作者都不會希望自己被界定成電影導演、實驗片導演,甚至是錄像藝術家,就是單純將自己定義為「做影像的人」。

曾御欽提到:「這樣的影展一直都想要辦,因為這種非正規型態的影展在歐洲時常能見到,可以在各種場合發生。錄像藝術在臺灣視覺藝術領域一直被忽略,對我來說這已經是當代藝術的基本功,就藝術史來說,錄像藝術其實早已成為歷史的一部分,在歐美甚至是日韓都已經有自己的錄像藝術博物館,歐美也已經將錄像視為像繪畫、雕塑一般普遍媒材的存在,這個媒材早已不是『新媒體』了,但在臺灣卻從未被好好重視。」

無標題

 

影像創作者為什麼不吼叫?

他認為臺灣的藝術生態還是偏重商業導向,錄像藝術在始終沒有市場的狀態下持續被邊緣,並且在影像教育沒有落地與扎根下,創作者很快又直接跳接到科技藝術的範疇去,因為科技藝術炫麗光彩、很有商業價值,但藝術家常常就淪為「只是使用技術的人」,沒有更深的哲學思考。

這也回應到到去年第一屆「野放季」節目冊裡,他在前言中所提及對於臺灣泛影像養成的一個反思:「我們卻局限在只是探討機械性的錯誤認知當中,影像不只是機械性的操作或放映」。

曾御欽認為臺灣影像教育一直在追求技術、硬體、高科技,在學院裡反而不太談甚至害怕討論創作者的個人感受,常常就被評論者貼上「喃喃自語」的標籤,但他認為影像創作者必須「吼叫」,叫囂其實可以確認自我存在的意識,這對於藝術家來說相當重要,因為這樣的發言過程其實也從個體反映出對於時代與社會的回應。

 

兩年徵件對於臺灣影像作品的觀察

2019年首屆「野放季」以臺灣徵件為主,團隊認知到在臺灣的創作者與觀影者肯定有限,因此希望先串起本地社群的關注,在前置宣傳上曾御欽用自身的經歷,在臺灣各地舉辦「疲憊大叔錄像十年?! 驚慌失措! 超級錄像藝術家曾御欽十年首度全台巡迴講座」,觸及到核心族群,也順便進行學院外的影像藝術教育與推廣。

無標題

延續第一年的口碑,第二年擴大成國際徵件,在國際宣傳上,從曾御欽過往海外的人脈,加上影展團隊廣發到外國幾個影像與錄像社群,在亞洲舉辦相關影展相對少的情況下,反而很容易被歐美創作者看見,因此徵件數量成長非常快速,最終共有四十多個國家、二百多位影像工作者投件。

對於這兩年徵件的觀察下來,曾御欽認為臺灣的影像創作者得有危機意識,他發現目前臺灣的影像作品還是偏重在奇觀、表面的形式,更為大膽以及將影像推向極致的作品就弱了許多;在內容上也會發現臺灣作品草根性很強,很關注在自己身邊的事物上,行為與身體的比重也很多,反而觸及不到更深層、嚴肅的議題與哲學思考。另外,臺灣藝術教育都逼著藝術家要說的很清楚,但他認為作品或是創作論述表達的太白也不見得好!

 

持續站在邊緣

「野放季」影展在放映上,除了以曾御欽經營的「良日激動所」這個獨立空間作為主要據點外,團隊還嘗試到中南東部進行放映,選的地點也都不是正規的戲院或藝文空間,而是找當地的咖啡店、甜點店與酒吧串聯,架上投影機就能讓影像隨處流動。今年原訂也要將得獎影片帶至橫濱黃金町藝術聚落,進行海外場放映,最後因為疫情而取消。

相較於去年,今年的觀眾更多了,他認為看這些另類影像的觀眾在臺灣雖少,但仍有特定的潛在族群,他們很喜歡這樣Hardcore的藝文活動,過去可能沒有機會讓他們聚集在一起,「野放季」可能是一個平台,能引這些創作者跟觀眾出來。

除了「野放季」的經營,這一兩年曾御欽也重拾錄像藝術家的身份,新作與舊作系列作品不斷在國外傳出捷報,明年他將在「良日激動所」舉行一個非公開的新作個展,多年來他因為疲憊,創作之於現階段的他變成很個人的事,一反過去做展覽、做作品就是要被人看、被人評論的概念,他將與「野放季」持續站在邊緣,繼續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