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FF】「電影創作者就像頂尖大廚,不能只有一張刀」:專訪「新潮流」入圍港片《藍天白雲》導演張經緯
在釜山影展主場地「釜山電影中心」電影院的一樓大廳,走來一個瘦高、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他梳著服貼的西裝頭,額頭高而寬闊,兩頰圓鼓,身穿成套的西裝,腋下夾著小公事包,在大廳裡快步疾走。我認出他就是今年「新潮流」競賽單元的香港電影《藍天白雲》(Somewhere Beyond the Mist)導演張經緯。
大部分中港台電影人出席公開場合,衣著總是在穩重之中不失個性與休閒,保留一點大家對藝術工作者外型的印象;張經緯導演在大多數的公開場合裡,則總是西裝筆挺,正裝出席,傳達出一種西化社會下受中華文化薰陶的中產階級嚴謹要求自我的印象。今天沒有打上領帶,或許已經是稍稍「Casual」了。
我趕忙叫住導演,一同前往主辦單位為媒體準備的專訪空間。釜山影展的「新潮流」單元是針對亞洲各國第一、二部劇情長片作品所設立的電影競賽,張經緯導演的《藍天白雲》則是他的首部劇情長片,在聲音與影像相互搭配、影像語言的嘗試上展現的創新與企圖,讓他獲選入圍這一項競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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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的台灣觀眾對張經緯導演的印象,可能停留在他做為一名紀錄片導演,張經緯至今發表了三部記錄長片。他在2009年發表的生涯第二部紀錄片《音樂人生KJ》讓他一鳴驚人,也間接讓香港紀錄片的發展得到多一點注目。在此之前,他2008年以香港低收入戶為記錄對象的《歌舞昇平》也曾獲得CNEX基金會的創作支持,而他2016年的《少年滋味》探討的則是香港當代青少年對人生期望。但張經緯並不止是一位紀錄片工作者,曾經在音樂系主修大提琴的他,在美國攻讀研究所時同時鑽研音樂、哲學與電影。回到香港後,他以編劇身份開啟職業生涯,曾與許鞍華導演合作編劇《天水圍的夜與霧》(2009)。在釜山影展的一次酒會上,我們聊起了「新潮流」入圍的其他部作品,張經緯導演更說,他看片的時候都會看手錶,看看故事情節的發展方式在片長篇幅的分配上是否恰當,「已經是一個習慣了」,他笑說。
「就像好廚師不能只有一張刀、一套食譜」,張經緯為自己打了比方。他也提到,在香港電影製作與消費環境下,「整個社會、觀眾對劇情片有一個既定的想法,對創作者來講,創作空間比較難去突破,紀錄片在香港則是『低度開發』(underexplore)的空間,發揮空間就大了。」但張經緯導演也知道各種不同的電影形式仍存在自己的空間、侷限,他也舉荷索、今村昌平,甚至是今年「新潮流」評審團主席奧利佛史東,他們都是在劇情、紀實形式之間自由來回的創作者,「最重要的是,我怎麼在這些限制裡,把我想說的話,用最適合的方式說出來。」例如他在2010年入圍金馬獎最佳劇情短片的《墨綠嫣紅》講的是吸毒少女的故事,片中的角色原形都來自田野調查時訪談的對象,原本的少女都願意讓張經緯拍攝了,但考量到華人社會對少女吸毒、墮胎議題的保守觀感,他仍決定以劇情片的形式呈現他們的故事。「我下一個項目,還是拍攝紀錄片。」
《藍天白雲》16年前就寫了第一稿,比《天水圍的夜與霧》還早。張經緯在釜山影展世界首映後對觀眾說,本片的靈感來自美國一起真實的兇殺案,一名白人女孩受不了父母長年不堪對待,於是慫恿交好的非裔少年合力謀害。究竟是在什麼程度的刺激之下引發了少女這樣的動機,而又是什麼樣的心情,讓一個少年願意逞兇下手,張經緯寫成了一個香港故事,試著探討背後的人性。
他在籌備《天水圍的夜與霧》時將這一稿劇本拿給許鞍華導演看,許鞍華對這個與《夜與霧》同樣有兇殺、暴力元素的劇本很有信心。無奈彼時香港回歸近十年,中港合拍當道,投資者對於拍攝題材的選擇格外敏感,《夜與霧》中對移民不友善、殺人情節讓人退避三舍,也讓許、張兩人的事業發展遇到瓶頸,「我們後來的破口,就是許導先拍了《天水圍的日與夜》,我先拍完了《音樂人生KJ》,才回來完成《天水圍的夜與霧》。」
《藍天白雲》的拍攝又打磨多年,中間劇本經過多次修改、發展,張經緯也從不惑之年走向天命之年,直到香港商務及經濟發展局推出「首部劇情電影計劃」,才和《一念無明》的年輕導演黃進一樣,因著這個計畫而有機會實現《藍天白雲》的拍攝。張經緯在映後與觀眾見面時也談到,他覺得《藍天白雲》這時候問世,在時代意義上恰好也是對的時間,「香港社會氣氛近年比較灰暗,但我相信未來的香港會越來越好,這也是我將片名取做『藍天白雲』的原因。」
張經緯導演作品最大的特色,就是創作心態上的年輕,除了多半關注年輕世代的生活,對於形式、敘事與角色刻化方式,總是大膽嘗試新手法,讓人看他的電影時,總是以為這是位年輕創作者,忘記攝影機、監視螢幕前坐著的,已是位成家立業的中年男子,那樣的心情,就類似去年看到朱哲賢導演的《白蟻:慾望迷惘》。張經緯說:「映後時的韓國主持人說,香港很多警匪、動作、武打片,這的確是香港電影商業上的優勢,我做為第一次嘗試的創作者,他們的成果反而是我的限制,我就要去看有沒有一個空間,可以讓我在香港電影或是世界電影語言發展上做一點貢獻。我非常尊重這些前輩導演,但我是很主動、很刻意地去迴避他們,否則我一直是在他們的影子底下。」聽到我說他的作品給人感覺很年輕,他也很高興得知有人覺得他有顆年輕的心,「有些年輕人想拍電影,有時覺得他們好像想要反叛,但只有外表上的反叛。我覺得所謂反叛,就像我跟許鞍華導演的關係,她是《藍天白雲》的藝術顧問,但是我的電影語言就是要和她的不一樣。反叛不是不尊重我們的前輩,但要反叛才能創新,否則觀眾就遺棄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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