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我長大》北影兩評團一冷一熱——台灣新銳的創作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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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7-20

泰雅族導演陳潔瑤(Laha Mebo)的第二部劇情長片《只要我長大》成為第18屆「台北電影獎」(下稱電影獎)最大贏家,不但獲得「百萬首獎」,更獲得「最佳劇情長片」、「最佳導演」、「最佳新演員」、「最佳剪輯」五項大獎。除了在國片競賽獲獎,《只要我長大》也入圍了第12屆「國際新導演競賽」(下稱國新)。然而,在早一週揭曉競賽結果的國新競賽中,儘管本屆評審團在兩個主要獎項外還增設了「評審團特別提及」,《只要我長大》卻仍無法獲得評審青睞,僅在本地觀眾力挺下獲得「觀眾票選獎」。

兩項競賽皆是透過評審團制度討論、票選產生得獎者。除了制度相似,今年兩個評審會議也都花了大量時間逐一討論入圍作品:由香港導演舒琪主持,台灣影人占多數的電影獎評審會議,一共開了七小時;而由越南《青木瓜的滋味》導演陳英雄(TRAN Ahn Hung)主持,組成更國際化的國新評選會議也創下4.5小時的超長紀錄,評審們一一討論十二部入圍影片,透過討論達成高度的共識。電影獎評審團主席舒琪談到評審會議時也說,「九位評審各代表不同專長與領域,表述意見的過程就非常重要,我們透過討論集中評審共識,因而,重要獎項的投票結果高度一致,就是評審被其他評審說服的結果。」

以幽默態度探討原住民文化、經濟層面上的生存議題的《只要我長大》,在評審方式相同的兩個競賽中,結果卻如此不同,這樣的落差反映台灣電影什麼樣的現狀,以也是值得我們思考的課題。

在此之前,我們先看看本屆兩項競賽評審團主席對於賽況的討論。

只要我長大_精選劇照 (18)

台北電影獎:在類型片未成氣候下以誠意突圍

電影獎方面,「百萬首獎」一向是在評審團選出劇情長片、紀錄片、短片、動畫這四類最佳影片贏家出爐之後,再從中選出大獎得主。評審團主席舒琪表示,在四個分類獎項討論一輪後,評審團成員都已經清楚彼此的看法,因而討論到「百萬首獎」得主時,評審團變直接進入表決,結果也很快出爐。

在得獎理由中,評審團認為《只要我長大》看似小成本小品,卻以誠懇、強烈的創作企圖打動評審,同時,非職業原住民演員之間默契十足,因而動人地呈現原住民生活、文化處境上的狀態。此外,今年劇情長片類入圍作品有不少商業取向的類型片,《只要我長大》在勁敵環伺之下仍能殺出重圍,也是因為本屆評審團對於類型片的每一個環節成果,都抱有更高的期待。舒琪受訪時提到,今年入圍作品中看到許多類型片與新人,但整體而言表現不太平均,類型片雖是電影工業重要的一環,就今年入圍作品整體看來,台灣的類型片未來仍需累積更多的經驗與資源。

雖說百萬首獎由劇情長片抱走,但舒琪仍大讚今年入圍的紀錄片實力堅強,除了最佳紀錄片《河北台北》(李念修導)之外,台灣首部獲得編劇獎的《日曜日式散步者》(黃亞歷導)也很厲害,「從沒看過紀錄片用這樣的形式呈現,形式出色,雖然說訊息量稍大,但我們曾和日籍評審市山尚三求證影片的歷史訊息,他也說精準得不得了。」而《河北台北》則是導演透過拍攝父親,呈現出一位在大時代下「被犧牲成在國族、階級、情慾、性別傾向各方面的邊緣人。」呈現他在現實狀況之下奮力求生的生命,且具有歷史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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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新競賽:創意執行度的更高要求

《只要我長大》獲得電影獎評審團超高肯定,在國際影人比例較高的國新評審團中,卻沒能獲得評審團青睞。

縱觀本屆國新大獎得主,除了首獎的《海蒂不分類》(Don’t Look at Me that Way)在題材與敘事上顛覆傳統,其餘兩部得獎影片《寶貝守門員》(Keeper)、《沙漠心風暴》(Sand Storm)都是以故事見長的傳統敘事片,似乎意味著這個由台、日、越、星等國影人組成的評審團,似乎注重敘事表達大過於美學形式的探索。但評審團主席陳英雄指出,勝出關鍵還是在創作者的執行能力,「電影是所有創作元素的集合,故事反而不是最重要的元素,最重要的還是影片主題是否能夠完美的開展,並且運用傑出的手法呈現。例如《寶貝守門員》的故事很尋常,但是他的形式完美,在電影的每一刻,我們都可以非常近距離地跟隨、觀察、瞭解每一個角色內心所經歷的挑戰,導演用精準、深刻的方式,呈現了青少年面對懷孕、墮胎難題中所有的道德問題。」

而最佳影片《海蒂不分類》「它營造出的神秘感說服力十足,並且進一步襯托影片的感性面。而且有別於觀眾能清楚掌握的《寶貝守門員》,《海》是一部完全無法掌握的作品,運用大量直覺創作,像是一隻野生動物,卻又令人感動。」陳英雄說。而《海》曾因題材前衛而影響了相關單位的資助意願,陳英雄強調政治正確絕不該是創作考量,「電影應該刺激觀眾思考,它應該挑戰政治正確的價值觀,突破既有價值、感受的方式,身為觀眾的我們才得以打開感知,走進更寬廣的世界裡。」

在陳英雄討論入圍作品的方式中可以察覺,本屆國新評審團在意的,是創作者如何嫻熟的運用影像語言,讓角色、生活隨著劇情推進開展不同層次。陳英雄還稱讚《沙漠心風暴》的最後一場戲,是今年所有競賽作品之中的經典鏡頭:婚禮進行前一刻,被迫嫁人的女主角穿著婚紗和鐵窗前的妹妹互望,鏡頭在兩人之間交互剪接,運用鏡像手法暗喻妹妹的未來。「電影創作者就是要透過影像語言表達出劇本、對白之中所沒有的訊息。」陳英雄強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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稱霸台灣之後的課題 

再回過頭看《只要我長大》在兩競賽的成績落差1,反映了什麼樣的訊息。

本屆電影獎在影壇健將多數缺席下,成為新人的競賽舞台,也給我們機會一探新一代台灣創作者當下的創作能量。入圍劇情長片中商業類型片比例提高,的確反映了創作者更勇於以類型作品挑戰市場,但評審團認為仍未成氣候。而《只要我長大》的風光,反映的是評審團肯定創作者透過戲劇型式回應社會現實、思索身份認同的創作精神,以及在此精神之下,劇情長片做為一種集結眾人之力達到的成就。

但《只要我長大》在國新競賽的成績落差,和評審的組成差異當然有關,但也反映了另一個觀點,或許正是新進創作者在創作核心層面上,必須嚴肅以對的挑戰:它凸顯的或許是,在台灣當下常見的創作型態下,年輕創作者已能積極和觀眾溝通,但對於題材處理還缺乏更強烈的企圖心,運用影像敘事的手法也還要更紮實、靈活。

帶著前人給予我們的電影養分上,朝此方向精進,我們才能夠不只立足台灣,當我們走向更大的世界,面對眾多情感、處境、議題相似的作品時,才更有機會脫穎而出。而面對不瞭解相關議題的本地觀眾時,我們也才能用更深刻的方式,帶他們認識這個嶄新的世界。 


1. ‭ ‬2008年的《海角七號》也有類似的競賽結果落差,《海角七號》在2008年同時入圍電影獎與國新競賽並獲得百萬首獎,但在國新競賽僅獲得觀眾票選獎(同年入圍的《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則在國新競賽獲得評審團特別獎)。

但這並不代表台灣電影無法同時在兩個競賽中同時獲得重要獎項,2009年鍾孟宏導演的第一部長片《停車》便同時獲得電影獎「最佳導演」、「最佳編劇」、「最佳新演員」三項大獎,並在國新競賽獲得「評審團特別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