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DF】反轉現實,迎接陌生——「比紀錄片還陌生」單元導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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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4-26

在2014 TIDF「比紀錄片還陌生」單元中,袁廣鳴的《佔領561小時》令人留下深刻印象,影片處理的是當年台灣社會最「熟悉」的社會事件,然而,當片中的攝影機,緩緩在立法院來回穿梭時,卻令人感到困惑與詫異。相同場域,卻十足陌異。有人困惑,有人被激怒、有人看見前所未見。一部事件最為人熟悉的影片,卻激發出紛雜的反應,那種不確定、模糊、曖昧反而激起了思考與討論,將「熟悉」的事件轉變為「陌生」的過程、將扁平事件轉化為有厚度的「晶體影像」(crystal-image),是TIDF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的「比紀錄片還陌生」單元想持續追尋的。

在本屆的14部影片中,許多影人是當代藝術的錄像創作者,呼應著近來當代藝術重新發現自身與現實關係的趨勢。這一波回歸潮也為紀實影像注入一股活力,除擅於各種匯流、藝術類型的跨界結盟、虛構與非虛構界線的探索外,最重要是帶來創作中的反抗底蘊。這些創作者不喜陳腔濫調,試圖顛覆約定俗成與挑戰常規,於是,影片本身可視為一種對抗的記錄過程。如此也使得這次的片單更為激進、難以定位。

一般紀錄片,會設法創造流暢的敘事,在觀眾心中留下一個真實的印象/假象,無論動機為何,普遍隱藏背後的操作過程,所有敘事工具皆服膺單一敘事邏輯,而此隱含了抹平差異的企圖。但這次卻有幾部作品反向操作,揭示電影異質性的本質。例如,《祂是我媽媽》(Mother Is God)藉由揭露拍攝過程,讓渡作者至高無上權力,經由多層次的敘事交疊,把現實中的瘋狂,扭轉為想像力的展現,創造出知性、親密、 神經質共聚的複合經驗。《戰爭製造戰爭》(Dragooned)也有類似自我反射傾向(self-reflection),揭露操作過程,利用重演,倒轉影像,改變速度,諷刺影片的弄假成真或以假亂真,同時也檢驗旁白的虛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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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對抗單一敘事邏輯的情境下,影像也可視為思考媒材關係、美學佈署的記錄性作品。《革命繪影》(The Revolution Hunter)利用畫彩的隨意塗抹,解放已遭固定觀看方式支配的靜照,已完成的照片變成未完成的畫作,而清晰的一瞬頓時陷入混亂的光景,觀者得以趁亂潛入,獵捕記憶;《萬蟲之聲.繁星之光》(Sound of a Million Insects, Light of a Thousand Stars),將膠卷「種植」到泥土中,萌生出如同波拉克Dripping的抽象畫作,底片的曝光也暗喻被曝的福島核災;《素人剪影》(The Rate's Cut)一反由攝影機到現場錄製/採集影像,再經由剪接編輯成品的標準流程,卻如同現代繪畫拒絕畫架一般,使用現成物(ready-made),直接運用檔案影像進行創作,透過二手的再利用,賦予檔案影像新意。

媒材(膠卷、相紙等)的材料與物質特性,也成了影像書寫的工具。《狂歡與狂吠》(The Party and the Barking)利用照片的物質性,玩著框的遊戲,隨著不斷堆疊,賦予記憶厚度與重量;《無邊夜色》(Night without Distance)的數位影像挪用膠卷的影像形式,藉由負片發現隱匿於風景的流動節奏;而在《謂語與罌粟花》(The Predicate and the Poppy)中,各種不同素材的並置,試圖重現那難以言喻的校園氛圍,不同步的音像與種類各異的媒材成了影片最大的隱喻;《最好是這樣》(The Best Way)虛擬盲人處境,捨棄視覺影像,電腦朗讀功能與字幕擔任敘事的角色外,同時也成了具體可感之物,刺激人們的感官,召喚出某種「感覺影像」(emotion-im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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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每部作品不僅僅是一件由影像構成的物件,更將現實轉化為影像、訊息、事件、概念等有形無形的素材相互聯繫與匯聚的中介空間,隨時歡迎各種「真實」參與其中。

反抗或逃離顯而易見的現實,是這些作品的起點,藉由影像反轉認知中的理所當然,改變了它們與現實的從屬關係。當我們在這些影片中迎接陌生的同時,也意味著接近真實。

 

(文章主圖:《腦內鏡像》劇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