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能發展是天殺的謊! 《核能之國》導演舷橋淳談記錄福島災民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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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7-30

 綠色公民行動聯盟主辦的第二屆「核影展」於7月24日至8月2日在光點華山、台北當代藝術中心、樂聲戲院舉行,共有13部關於核災、核武、核廢、鈾礦開採、原住民土地權利等議題紀錄片。開幕影片選映了《核能之國I & II》(Nuclear Nation 1 & 2,日文片名直譯意為「遠離雙葉」),記錄福島核災後一直過著避難生活的雙葉町居民。導演舷橋淳(Atsushi FUNAHASHI)也來到台灣與觀眾討論福島災後的所見所聞,並抽空接受了《放映週報》專訪。 

  

《核能之國I & II》導演舷橋淳


時間回到發生311大地震與核災的2011年,當時舷橋淳原本預計拍攝劇情片,卻因災難發生而被迫無奈中斷。在拍攝紀錄片之前,就讀東京大學電影研究系、紐約視覺藝術學院的舷橋淳,其實已有好幾部劇情片作品,包括講述美國後911歧視伊斯蘭教與中東人民、由三個跨種族主角組成的公路電影《Big River》(2005),描繪東京老舊社區谷中的《谷中暮色》(Deep in the Valley, 2009)。911事件發生時,舷橋淳也身在紐約,除了緊張壓抑的氣氛之外,911事件卻也啟發了他想拍攝紀錄片的念頭。他舉例,《谷中暮色》拍的是被燒燬的「五重塔」,這座塔對當地社群來說,具有重要象徵意義,所以,這也延續至他在拍攝雙葉町災民的關注,「雙葉町因核災而消失,與其說我關注人的故事,不如說是我對地方社群的關注。」

不同於拍攝劇情片有著製片公司與完備劇組,拍攝紀錄片時,舷橋淳通常是單槍匹馬,扛著一台小型SONY HD攝影機進入災區。他居住於東京,規律地往返於雙葉町災民位於琦玉縣的臨時避難所與東京都內,展開至今長達四年(且尚未結束)的拍攝。透過當地志工的介紹,這樣開始認識了雙葉町災民們。原先,居住於原爆點(ground zero)雙葉町的居民有7000多人,移到200餘公里外的琦玉縣臨時避難所的約有1400多人。臨時避難所關閉後,移到組合屋的只剩下1000餘人,多數為沒有工作能力、無法重新開始生活的老者、貧困者。「雙葉町社群整個被打散,因為核災的關係,雙葉町被區分成兩大塊,一半的人覺得可以回去,一半覺得無法。但之所以會如此,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於核災相關資訊不透明、不公開。這是國家機器的罪惡之處,發生這麼大的災難,最先考慮的竟不是人命,而是怎麼把災害降到最低。」 

《核能之國 II》

這是舷橋淳選擇拍攝雙葉町的原因。核災發生後,政府只下令20公里圈內的居民避難,雙葉町町長卻帶著全村居民,如同諾亞方舟一般,逃得最遠,從此過著漂泊避難的生活。「日本本土的訊息與國外報導差異太大了,核災發生隔天(3/12),美國CNN、法國媒體均提及爐心熔毀,日本官方卻直到五月中才承認。3月18日時,美國媒體就已宣布福島核災與車諾比一樣,同列為最嚴重的第七級核災,日本政府卻遲至4月12日才承認。」

「每天看著電視新聞報導,我有很強烈的挫折感。因為官方說對人體沒有直接影響,用錯誤資訊混淆大眾,只是把避難範圍從3公里擴大到10公里,接著是現在的20公里;美國政府則要求在日美國人逃到80公里以外。到底哪一個才是正確的?該不會政府在騙我們吧?因為種種混亂、不信任,我認為雙葉町町政府的作法才是正確的,因此決定拍這些居民。」災後至今,除了與仍妄想重啟核電的自民黨周旋、不確定的生活漩渦中掙扎,災民們並沒有得到合理的賠償。「根據某大學研究,比如水庫興建,賠償金會含括土地、房屋;若依照這個標準,核災災民大概只拿到了40%或更低。政府的理由是『有一天還有可能回去』,但什麼時候可以回去?根本沒有答案。他們的生命處於懸置狀態,現在還是持續過著這樣的生活。」

除了模糊的避難範圍界定,日本政府也將人年均輻射被曝量提升到20毫西弗(相較於聯合國的1毫西弗、車諾比後前蘇聯制定的5毫西弗),等於讓本來應該避難的人繼續住在原地,也讓小孩在承受高度輻射汙染風險,家庭與成年人也未必具有自主避難的條件(官方統計自主避難的人數約有36,000人)。

《核能之國 II》鏡頭下的雙葉町。

「透過拍攝雙葉町,讓我徹底了解核電的發展,窺見國家與核電合謀的全貌,日文片名「遠離雙葉」具有雙重意義:一是原本住在雙葉町的人遠離故鄉;另一層意義,住在東京都的人,卻在這麼遙遠的地方使用著福島核電廠所提供的電力。只要我們還住在東京,使用著電力,就不能不正視這些問題。核電就是一個『犧牲的系統』,讓遠離都市的鄉下居民每天承受著歷史、社群消失、被曝的風險。希望讓住在都市的人了解到,光是用電就已經是個加害者。」舷橋淳開始說起他的公平理論,「雙葉町、大雄町現在成為除汙作業後汙土的放置場所,但為何要讓這些人承受?我覺得,應該讓所有使用東京電力發電系統的人共同承受,想像一下,每個東京都內的家庭都有一箱汙土,你願意嗎?」

日文原名的雙重意義,從英文片名「Nuclear Nation」來看,則連結了整個國家的悲情宿命。「儘管被欺騙的人自己也有錯,但日本會開始發展核能,是因為被美國巧妙欺騙。以國家意義來看,身為日本人,一直以來面對核能,像是個宿命的連結。從歷史上來說,日本擁核的原因有四次轉變:二戰日本戰敗後,美國總統艾森豪(Dwight David Eisenhower)發表了和平用核(Atom for Peace)的說法,宣稱日本正因為經歷了廣島、長崎原子彈爆炸的可怕和痛苦,因此是世界上最有資格談論和平用核的國家,能夠真正詮釋並發展核能。而在1960年代,一個疑為核彈的漁船爆炸事件,引起了日本國內的反對運動。這時,美國竟然指導日本政府該當如何處理這起事件。根據現在已解密的資料,當時CIA(中央情報局)要日本全國性地宣導何能有多麼好、多麼便利,在長崎、廣島、大阪等地辦了核能博覽會,讓大家排隊體驗,覺得核能其實很棒。日本政府聽了美國的話,構思了精密宣傳方式,包括原子小金剛、哆啦A夢都是以原子力(核能)驅動。那樣的形象是來自未來的、很酷炫的高科技。我雖然非常喜歡手塚治蟲,但現在必須承認,我們被欺騙了。」

《核能之國 II》鏡頭下堆棄在雙葉町、大雄町的汙土。

儘管對核電有著強烈反對立場,舷橋淳說,在拍攝現場,他認為自己是一個紀錄片工作者,而非宣傳理念的運動者,「電影也不是宣傳,我想讓大家看到雙葉町居民現在的生活。我認為如果要闡述理念,寫文章就好了,紀錄片應該要呈現現實的多種面貌。」

《核能之國》第一集集中在核災發生後的半年內,提供了大量真實的生活場景資訊;第二集則更深入地描述了人民與地方政治、社群之間的衝突。舷橋淳說,「比較困難的是,面對福島縣、琦玉縣兩邊的張力,紀錄片一旦播放,可以想像的是兩邊的對立可能會被更激化,所以,我一直在苦惱要怎麼呈現。」片中,有個雙葉町的老先生,怒罵琦玉縣拿的補償較多,但下一幕,我開始鋪陳福島人想關閉避難所,琦玉人卻不想關閉,因為可以拿到補償金。「從個人到縣的對立,就可以呈現比較大的圖像,而不只是老先生個人自私的行為,觀眾比較能看到全貌。在拍攝第一集時,我把這類的衝突全都剪掉了;但到了第二集時,這些爭吵更加頻繁劇烈,我開始覺得,是不是保留這些畫面才是紀錄片對拍攝對象負責任的方式呢?」幾經思考掙扎,舷橋淳認為,這樣的爭吵、分化也是核災的結果,可以呈現出核災的本質。有人主張避難、有人想要賠償、社群被打散、棄置,極為殘酷,卻是真實。

提起仍在拍攝中的《核能之國》第三集,舷橋淳坦言還沒有什麼頭緒,但是「著眼點是很多人已經放棄回到雙葉町,這好像是人類的無奈。一旦時間過了,對家鄉的情感也會漸漸淡化。」與此同時,舷橋淳的另一部紀錄片《We Shall Overcome》正在日本上映,關於沖繩戰役、美軍基地的紀錄片,在日本造成戲院大爆滿。「因為安倍想要重啟軍隊,這是日本全國上下現在最重視的問題。」

「核影展」的放映場次亦因民眾的重視而場場爆滿,影展未收取分文,卻仍有財務缺口。詳請請上flyingV查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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