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2006 臺灣電影產業的困境與發展

經歷了90年代至新世紀初的持續走低，2002年的臺灣本土電影產業開始具備了一些反彈的契機。陳國富執導的《雙瞳》創下臺北36,929,110元的票房佳績；同年，易智言的小品電影《藍色大門》，也是桂綸鎂的大銀幕處女作，臺北票房4,645,410元，讓人驚喜。不過，迫於加入WTO的壓力，政府修正《電影法》，廢除具有反好萊塢壟斷的條文，臺灣電影失去最後防線。

2004年，策劃與行銷得宜的輕鬆喜劇《十七歲的天空》頗受青睞，臺北票房5,380,190元。而紀錄片《生命》更是異軍突起，收穫破紀錄的10,411,950元臺北票房。該片是吳乙峰導演關於1999年九二一大地震的災難記憶，觸動人心的故事本身，與政府合作進行的（強制性）宣傳，媒體報導——尤其是智邦生活館「網路寫手」在部落格上相互串連帶來的免費推廣，成為影片的制勝關鍵之一。更重要的是，紀錄片的商業價值開始受到肯定。

2005年，描寫台南老農民的紀錄片《無米樂》和關於參加體操比賽的小學生的紀錄片《翻滾吧，男孩》繼續了這一風潮。《無米樂》是公共電視台委制 的作品，耗時三年，投資近100萬，播出三次後，就照慣例被收入倉庫，束之高閣。後來經過製片馮賢賢的牽線，我認識莊益增與顏蘭權兩位導演並請中映電影公司向公共電視台取得發行權得以進入院線發行。儘管放映條件簡陋，使用投影機投影，卻並沒有影響觀眾的熱情。據聞公視有關該片的DVD就獲利800多萬，同時也開啟其他紀錄片獲得DVD發行的機會，讓原本只在影展或是特定地點放映的紀錄片得以進入商業管道販售。

2006年，中環娛樂集團大舉進軍電影市場。作為實力雄厚的電子產業公司，中環或許是投資抵減營業稅的誘因吸引，於2005年大舉跨入影視娛樂行業，後成立電影公司，總投資近20億，取代中央電影公司成為新龍頭。2006年推出的《詭絲》臺北票房22,181,987元，不過同近2億的製作成本相比，還是不甚理想。但其企圖心不改，之後還有兩部重頭戲，一個是吳宇森的《赤壁之戰》，一個是侯孝賢的《聶隱娘》。

縱觀這幾年的發展，有幾點轉變值得關注。第一是蔡明亮，從2002年的《你那邊幾點》開始採取「全省走透透」的校園行銷方式，鎖定50所大專院校進行放映或做活動。此一做法讓原本由中央電影公司發行時毫無票房的情況大幅改觀。《你那邊幾點》國內票房甚佳，也讓「跑校園」成為台灣導演影片發行時幾乎必進行的工作。只是，蔡明亮訴諸學生同情心的苦行僧方式第一次雖有一定效果（在巡迴中蔡明亮會跑到火車站或百貨公司，自己推銷），但隨著次數增加效果銳減其後作品《不見》《不散》與《黑眼圈》等從戲院票房來看並無太大的實質幫助（但仍有部份認同蔡明亮已購票只是並未走進戲院）。電影發行公司對於如何透過校園行銷仍須針對不同的影片擬定有效的行銷策略（今年重整旗鼓，在《幫幫我愛神》的行銷可以看出大專校園反映較先前熱絡）。

第二是電影政策檢討暨推動委員會的設立，儘管存在時間不長（2004—2005），但位階高於電影處，也制定了十大電影政策，引導電影行業朝務實良性的方向發展。當時新聞局長林佳龍的想法是電影處作為事務機構，負責業務包括電檢等庶務，不宜作為電影政策制定單位，因此改由學者、教授和行業精英組成委員會來制定，致力提供一個良好的環境幫創作者爭取資金（投資與融資）以及輔導的產業環境，例如引入行政院開發基金投資電影，主動與銀行交涉，讓銀行瞭解電影及產業提高融資意願。

第三是2005年輔導金制度的改革，從計點制改為面談制，即並非根據該公司以前拍過什麼，就計多少點，而須遞交詳細的企劃書，並進行面談。這樣一方面是讓申請人必須明確說明製作與發行規劃，另一方面藉由審查委員的專業在過程中提供實用的建議幫助新生代導演。過去輔導金隨著不同的審查委員在藝術與商業二個補助方向擺盪，新的制度確定輔導金補助對象的標準主要有二，一是看影片是否對整個臺灣的電影藝術水準有所提升，比如創新、有啟發性的觀念和手法；二是能否對電影產業有所幫助，即票房預期，主要指一些商業片。這是我前二年擔任輔導金審查委員提出的審查原則建議也獲得其他委員認同。今年已經上映的《醫生》、《刺青》、《練習曲》、《最遙遠的距離》與《夏天的尾巴》等片票房與口碑均不惡，即將上映的還有《幫幫我愛神》、《功夫灌藍》與金馬獎甚受好評的《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都是輔導金實施新審查制度後的影片。儘管外界對於輔導金還有不少因建築在過去印象而發出的批評，整體而言，輔導金對台灣電影產業而言仍是一股重要的推力。

總結起來，目前二千萬台幣以下的低成本的電影製作仍是臺灣電影產業的主流模式，大多數影片國內票房還是甚低，投資報酬不成比例，若影片無法售出海外版權除少數影片外幾乎都沒有回收的可能。除此之外，台灣電影產業仍有下列困境亟待解決：一是政府對電影產業仍未重視，無專責單位（新聞局為政府發言人的單位，不宜主管電影產業）；二是電影文化素養缺乏，無良好教育；三是民間投資意願仍舊低落，無足夠資金；四是電影製片與編劇能力不足，無優質人才；五是電影發行缺乏整合行銷，無有效發行。

還有一個極為關鍵的問題就是電影文化與教育未得到足夠重視。電影產業需要的人才所應具備的並非只是技術，而是同時需要有好的taste（品味）。品味體現在影片生產、發行與映演的各個環節，這並不是在一個二、三十小時的訓練班裏就能養成的。目前藝術大學或專科學校的電影科系，著重在技術層面的訓練，但是學生在文學、文化與產業等方面素養不足，影片的內涵深度不夠，對於其他領域的知識也不足，因此台灣電影在製作端與發行端都還十分軟弱。臺灣電影產業應思考如何與綜合大學結合，比如中文或英文系學生有良好人文基礎是很有潛力的電影製作、編劇、發行人才。當然，要培養一個多才多藝的通才在當前的教育體制下並不容易，單一的教育模式讓學生的眼光和思想都過於「直」，缺乏靈活和彈性。另外，國內高等教育的通識課程裡也缺乏好的電影課程，大專學生普遍對於非好萊塢影片陌生也不感興趣，即使觀看也覺得枯燥乏味。學生在缺乏課程或影展等活動的引導下，對於製作成本與環境相對弱勢的國片當然更看不上眼。這是問題的根本所在，需要國內主管電影與教育的部會共同研擬短、中、長期的策略與行動來改善，不是朝夕之間能夠解決。

（本文主要內容為應香港浸會大學傳理學院「媒介與傳播研究中心」之邀，於2007年11月26日在浸會大學演講演講內容摘要，感謝香港浸會大學電影電視系哲學碩士研究生王楨協助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