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矛盾情感:專訪《候鳥來的季節》導演蔡銀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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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7-05

離家北上、醉心於工作的鳥類研究員家民,因不孕症而使婚姻亮起紅燈,和他冷戰多年、留在雲林老家當工人的弟弟也因為肝病所苦,面臨失業與婚變的雙重壓力。季節流轉、候鳥南遷的時節,生命中一場場難以預料的衝擊,正悄然醞釀,等待引爆……。



《候鳥來的季節》不是一部關於生態保育的電影,它透過人與自然的互動,進而回頭思考台灣人以及社會現狀的種種現實議題,寫實之餘,也有著溫柔深情的迷人時刻,溫昇豪、白歆惠、莊凱勛,與海倫清桃這幾位演員各自的現實生活與電影裡角色生命彼此撞擊,表演令人動容。



《放映週報》這次特別訪問蔡銀娟導演,請她談談這部即將在9/28上映的作品。




您曾在其他訪談提到,劇本原本設定溫昇豪的角色為植物學家,但由於植物太靜態,所以改成候鳥研究員。請問導演為何想將在哥哥在台北的工作設定與自然相關,而不是工程師、或是設計師等其他都會中較常見的職業類型?



蔡銀娟(以下簡稱蔡):我想加入新的元素,讓溫馨感人的親情故事有層次與變化。所以當時想為這部片電影找尋象徵的元素,可能是一種植物,然後以植物的四季盛衰來呈現生命的變化,因為這部片裡討論很多關於生命的傳承和轉變。後來我覺得植物太靜態,一年四季再怎麼變,可能也只是開花跟結果。於是就想到利用動物來呈現生命的變化。



候鳥有隨著季節遷徙的特性,其實很像溫昇豪飾演的角色,就是從雲林來台北念書跟打拼的候鳥保育員,每年只有在過年或掃墓的時候才會回雲林老家。很像我自己,以及周圍很多從中南部、東部縣市來台北打拼的朋友。故事裡也有講到外籍配偶,他們像候鳥一樣在兩邊遷徙。所以整體而言,我覺得候鳥是個很合適的象徵,溫昇豪這個角色和候鳥研究員彼此之間有很不錯的呼應。同時,透過主角的工作,電影也可以呈現台灣動人的候鳥生態與獨特的溼地環境。



籌資的過程還順利嗎?



蔡:輔導金的部份申請了三次才拿到,第一次是四年多前申請的。當時參加評審會議的時候,有個評審批評的很直接,說看了故事大綱原本充滿期待,結果劇本卻讓他很失望。當時那個版本還沒有寫鳥爸爸和鳥媽媽的家庭故事,因為那時對候鳥戲份的拍攝不太有把握,於是候鳥在那時的劇本裡面就是滿天飛舞,候鳥保育員經過就看一看,就這樣。所以當時評審就說,候鳥在故事裡只是個幌子,作為一個象徵物根本就不合格,認為片名雖然跟候鳥有關,其實裡面的候鳥只是個背景。開完會出來覺得很委屈,覺得評審不懂得拍攝候鳥,在劇情電影裡,技術上執行的困難。目前有候鳥故事的劇情片不多,我所知道的只有1996年的美國片《返家十萬里》, 他們有很大批的資金去拍這樣的電影,像台灣目前的製片環境,要拍這樣的片很不容易。所以一開始我原本放棄候鳥的元素,但一聽到評審的批評時,生氣歸生氣,但他批評確實有他的道理。我原本對候鳥的知識多來自於於網路和相關書籍的研究,之後我就主動聯繫關渡自然公園跟台北鳥會,尋求他們的幫忙。去見習他們的工作,去關渡溼地試拍。最後納入鳥家庭的故事,才慢慢發展出現在電影的版本。



還有其他的資金來源嗎?雲林縣政府有沒有資金上的贊助?



蔡:去年有給予一點點的贊助,但雲林本身資源其實還蠻有限的,所以不多。電影四年前開拍,其實籌資過程很困難,一直被大型的電影創投公司婉拒。他們覺得好萊塢片什麼類型的片都可以做、可以買。可是以國片來說,他比較希望我們去拍鬼片、警匪片,或是都會少男少女的愛情小品,認為親情題材沒有試場,而且我們劇本裡面即使有談夫妻情,也不是描述談戀愛的浪漫過程,而是婚姻中相處的難題。除了輔導金之外,我們最後找到的小額贊助資金,大多來自那些一直默默守護台灣溼地的基金會和銀行。其實台灣各地有很多不同的溼地,各自有不同的基金會負責照料、守護著。




家為本部電影的核心。關於家,您想傳達什麼?



蔡:年輕的時候,對我而言,最重要的是夢想、旅行。可是當了媽媽以後,生命的核心不知不覺就轉變了,家庭、親情成了最重要的事。我面對「家」時會帶有矛盾的心情,對我而言,家是充滿愛、但同時也有傷害的地方,雖然家人間彼此相愛,卻往往無意間帶來許多傷害。我覺得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生命課題,所以在片中呈現很多關於家──以及家人之間愛和傷害的關係。



電影中我刻意呈現台灣都會與偏鄉各自面臨的現狀與差異。現代大都會區的不孕症趨勢比較明顯,可能也和現代人晚婚有關 。一種是很多人想做頂客族,一種是想生卻生不出來。在2008年總統大選的時候,郝明義在網路上發起「我們的希望地圖」活動,從18,440個希望中選出的41項希望裡,其中之一就是把不孕症治療納入健保給付。其實這是很多現代小夫妻面臨的困擾。我周遭有很多朋友有這樣的問題,有的去做人工授精,一次一萬到一萬五,做了幾次沒有成功,再來是考慮試管嬰兒,做一次是十萬到十五萬,而且還不保證一次成功。這對現在的白領上班族是一個很大的壓力。我也有朋友生第一胎很順利,第二胎一直生不出來。許多種生育問題其實一直存在於都會小夫妻的生活中。偏鄉地區,則有其他的狀況。例如,雲林有很多勞動人口。這些勞工,因為經濟、教育種種因素,他娶的可能是外籍配偶。這裡的困擾可能是婆媳衝突、文化不適應、語言不通等。台灣都會與偏鄉的夫妻所面臨的困擾很不一樣,我想透過電影把這種狀況並列呈現出來。



可否談談電影中五味雜陳的結局?



蔡:故事的結局,是圓滿中帶有許多遺憾,而非皆大歡喜,我覺得這比較接近人生的真相,畢竟真實生活中一直存在著許多類似的困境。我想這樣的題材,以及最後的結局,比較能喚醒大家對雲林的關心,或是對弱勢族群的注意與瞭解。現在台灣有許多弱勢勞工家庭、偏鄉地區的家庭生了許多小孩,但因為經濟條件不好,使得他們無法獲得足夠的教育資源,這當中有許多值得關心與著力改善的空間。




最後,可否給《放映週報》的讀者一個進戲院看這部片的理由。



蔡:我覺得這是住在台灣每一個人的故事,每個人都可以在片中找到自己的某個部份。它討論了愛與傷害,不管是我們跟親人之間的愛,對家鄉的愛,或是對自然或動物的愛。在愛跟傷害這樣矛盾的議題中,我們都可以發現自己真實的人生,碰觸到內心最柔軟的那一塊。




以上劇照引用自《候鳥來的季節》官方臉書網頁:
http://www.facebook.com/MyDearStil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