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南方影展:《老人與貓》和《我的庫德斯坦之旅》
前言
南方影展今年已是第八屆,在資源短絀、經費不足的限制之下,能夠持續八年實屬難能可貴。甚至,今年南方影展也從國立台南藝術大學獨立出來、成立了「台灣南方影像協會」重新出發,表達了一種此後要排除萬難、長期經營南方影展,因而把策展單位加以穩定化、常態化、永續化的企圖和努力,值得我們繼續加以支持和期待。
在當今的政治氣氛中,「南方」或「南部」常常被拿來與「北部」、「台北國」加以二元對立、敵我二分,結果反而使得南方落入了一個被簡單化、粗糙化、過度(惡質)政治化的陷阱。因此,八屆以來的南方影展,藉由多元紀錄片的映演、競賽、與巡迴,開展出一個更加豐富、更加細膩的南方意涵 (因而同時也反過來讓北部或台北也得以更加豐富和細膩),可以說,同時也讓一個影展成為一個有能力介入社會論述的參與者。
觀察這一屆南方影展的片單,我們可以發現,【觀摩專題】中的好幾個子單元,就展現了南方影展的包容性和開放性,有能力不被當今粗暴政治論述所夾殺、也沒有被政治挾持而被迫選擇單一狹隘立場。比如,【南方好客群像】單元,是台灣迄今各綜合性影展之中,首次難得不把客家紀錄片只是作為一二部「點綴」,反而認真選了九部客家紀錄片、製作了一個完整單元,讓「南部鄉親」不只講我們所熟悉的閩南語(雖然常被直接稱為「台語」),也講那些多數人不太熟悉的客家話。【華人觀摩】佳片如潮,除了備受期待的國片《渺渺》首映之外,也選了香港導演許鞍華的《天水圍的日與夜》─南方也有大城市,其中也有小人物努力打拼而聚成的小社區。林泰州導演的實驗短片《反覆》,以看似與南方格格不入的故宮文物,作為概念起源──其實,就連似乎「中國性」很濃厚的書法水墨,其實早就已經本土化,當代水墨藝術的重鎮就在南方。【外片觀摩─旅行】單元,則放映了近年國際影壇的知名作品,經由「旅行」的概念,讓「南方」與「海洋」、「國際」、「移動游歷」等廣闊視野,有了連結,甚至呼應了台灣「南島語族」向南方與海洋啟航分佈的意象。此外,南方影展今年還特地為掀起了被譽為「國片文藝復興」的雙雄,魏德聖和林書宇,製作了各自完整的作品回顧,也就是【嚐新‧新導演:林書宇和魏德聖】單元,這也是在其他影展所未見的。另外,潛力不容小覷的年輕導演許慧如,也在這次影展【四季─許慧如導演專題】單元中完整呈現了她的作品。對於台灣新生代導演的完整介紹,也是其它影展所較少出現的。
2008南方影展即將於11月7日從台南國賓影城起跑,接下來還將巡迴高雄電影圖書館、嘉義縣表演藝術中心。本期【影迷私房貨】單元特地選刊一篇由知名紀錄片推手和影評人林木材的精彩專文,介紹影展中【外片觀摩─旅行】裡的二部作品《老人與貓》和《我的庫德斯坦之旅》。南方影展歡迎影迷們的加入,也期盼台灣的觀影文化,在開始走出影展資源密集的北部之後,除了《海角七號》之外,繼續往南方海洋揚帆啟航。 (陳平浩)
旅行的兩份心情:南方影展的《老人與貓》和《我的庫德斯坦之旅》
文:林木材
在劇情片的範疇裡,公路電影(Road Movie)往往與「旅行」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雖不見得有確切的目的地,但主人翁總是懷著自我的期許和目標,展開一段段動人的歷險旅程。無論在路途上相遇的是人還是事物,沿途的風景總能帶給人新的啟發,「追尋」和「成長」於是成為公路電影類型裡的重要特色。
但旅行不見得只是閒適者的專利。選擇「出發」的動機,其實來自內心最深層的渴望,甚至有著自發性與非自發性的區分。於是旅行在某種意義上,更包含著受迫苦難者的遷移和漂泊。而這些,在紀錄片的範疇裡,都將因為「真實」的驅策,成了令人震驚的故事。
假若因為大時代的紛擾,使得人生的旅程無法往既定的目標繼續前進,旅人只好停駐、躊躇不前,在世界的某個角落尋尋覓覓,甚至是殘喘生存,彷彿荷馬史詩【奧德賽】(Odyssey)中在海上迷失方向的奧德修斯(Odysseus)一樣。那麼,這樣的「離散」在旅行裡算是哪一份心情呢?
第八屆南方影展這次要播放的《老人與貓》(The Cats of Mirikitani),便是這樣一則關於「離散」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位在紐約街頭流浪作畫的日裔老藝術家Mirikitani,他的畫風特殊,色澤鮮艷,喜歡畫貓咪和動物,因而引起了紀錄片導演Linda Hattendorf的注意和關心。後來,紐約遭逢911事變攻擊,崩塌的建築物塵埃瀰漫在城市中,警察封鎖了街道,導演於是提供自家公寓角落接濟這位老人。看著電視報導911事件的老人痛罵美國政府,在導演的好奇詢問之下,兩人的關係漸漸有了進展,進而挖掘出一段不為人知的驚人生命史。
Mirikitani已經80歲了,沒有身份也沒有社會福利號碼,他總說自己是位純正的藝術家,出生於美國加州的沙加緬度(Sacramento),三歲的時候被父母帶回日本受教育,之後又回到美國來。原來,二次世界大戰時,日裔的他,因為種種因素 而被美國政府關進了集中營,自此和家人失散,相關證件也被沒收或強迫放棄,在往後的生活裡,他成了被遺棄的「流浪漢」。
這段悲慘歷史在老人的記憶中異常深刻,甚至還能說出自己在集中營裡的宿舍號碼。受害者的記憶與當下的911事件正好產生對比,直指著美國政府對他人的惡行壓迫,以及人民百姓卻要承擔這些仇恨所帶來後果的無辜。
《老人與貓》的借此喻今,讓人感嘆時代與命運的遽變,也見證著生命裡的離散遭遇。「記憶」、「歷史」、「現在」的相對意義,透過老人的圖畫、集中營的照片、紀錄片裡的影像,有了參照和見證。生存、勇氣、時代、命運、不可思議地在影片裡交織並行。《老人與貓》從關懷開場,從尊嚴結束,這部偉大且萬分感動人心的紀錄片,橫掃了世界各大影展的15個獎項。
如果說《老人與貓》裡的偉大人性是在「離散」中的停留所蘊孕的,那麼《我的庫德斯坦之旅》(Back Drop Kurdistan)則是一個以「相信」為出發前提的旅程。
《我的庫德斯坦之旅》是日本學生導演野本大所拍攝的紀錄片。他在某個新年節慶上認識了庫德族的卡贊基蘭一家人。這一家人以「難民」的身份滯留在日本,但卻遲遲無法取得永久居留權。導演記錄並伴隨著他們在街頭抗爭,聽著他們講述不願意被遣返的原因,以及土耳其所發生的種種可怕故事。但最終,抗爭無效,他們仍必須接受遣返的判決。這時候,野本大除了擔心之外,更深思著,「他們所說真的是這樣嗎?那政府為何做出這樣的決定?」
於是懷抱著對人的熱情和信任,旅程開始了。他獨自出發前往土耳其,不只要探訪這一家人,更要弄清土耳其的政治經濟族群問題。在這趟追尋之旅中,他與當地人們談論著著旅行的初衷,而當地人卻說:「不要相信其他人講的,你應該自己去體驗和觀察。」
旅程就在自我懷疑與內外不停的辯證下展開,「真實」似乎成了這趟旅程的最終目的。經過種種波折,最終找到了卡贊基蘭一家人,想像與事實的接合,有著令人意想不到的發展。重逢的滋味讓人破涕為笑,備感溫馨。《我的庫德斯坦之旅》透過旅行,動人地表露了一個年輕學子對這世界單純的疑惑和熱情,明顯烙印著「成長」的痕跡,以及「相信」如何能為人生帶來力量。
原來,旅行可以是離散漂流,可以是追探究因;可以是異鄉人的歸鄉,也可以是旅人的離鄉。重點不是形式,而在於旅途中所懷抱的心情和態度。這是記錄美麗風景的快門,也是開啟珍貴記憶的鑰匙!(林木材)
※詳細影片資訊請至2008第八屆南方影展查詢。http://www.south.org.tw/south2008/index.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