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可夫斯基電影主題之二:苦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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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7-14
  • 陳韻琳

苦難是塔可夫斯基關切至重不可能揮去不理的母題,它幾乎出現在所有的片子中(用幾乎兩字,是因為「小提琴與壓路機」一片只隱約可現)。

在「犧牲」片中,苦難不只是開刀的傷口那麼單純,它是「終極戰爭」,是孩子無法迴避掉的世界性的文明浩劫。

塔可夫斯基絕大部分的片子都是有戰爭苦難的,那種對戰爭的憂患意識,幾乎貫穿所有他的作品,變成苦難的代表。

在「小提琴與壓路機」中小男孩跟馬路工人的深摯感情,因母親的攔阻而分開的小小苦痛,到「伊凡的少年時代」一轉為戰爭割裂世界的劇痛,痛苦到小男孩唯有熱情擁抱戰爭,才能抒解內心的仇恨。這因戰爭而造成的苦難,在「安得烈‧魯布涅夫」中,以韃坦人入侵的暴力畫面深化的更刻骨銘心。

「鏡子」中,苦難轉為被遺棄的女人內心深處的創痛與自傲,「飛向太空」、「潛行者」,再轉成苦難既源於家庭創傷、也源於文明產生的浩劫、更源於心靈深處的虛無、罪惡。

這既可從外溯源、也可從內心深處溯源的苦罪,繼續在「鄉愁」與「犧牲」中成為重要母題,而文明浩劫,在這兩部片子中,延續「伊凡的少年時代」「安得烈‧魯布涅夫」這部片子中的戰亂主題,實質演變成為世界大戰的恐懼。文明的產生是充滿罪惡的過程的,戰爭正是它的苦果。

因為苦難議題太深太大,邏輯已經不可能,只能透過轉喻,以構圖組合意象,所以塔可夫斯基詩的語言面對到苦難母題,是更加的豐富充沛了。

所以我們可以看到塔可夫斯基是如何用鏡頭的象徵暗喻處處揭露苦難。

在「伊凡的少年時代」中,母親的臉突然顛倒逆轉,恬靜的想像空間倏忽停止,痛楚的記憶殘酷的出現;或母親手指著古井深處的星星,伊凡伸手向井抓星星,然後猝不及防,水桶從上直砸向井底,母親的屍體橫陳地...。

「鏡子」透過塔可夫斯基描述自己的母親,表達的是愛的脆弱不堪,婚姻中愛的脆弱,最後造成一個婦人獨自奮鬥,有嗷嗷待哺的孩子,她對他們的愛是一種牽絆,當孩子長大她衰老,愛的牽絆也帶給她失望。塔科夫斯基的表現手法是:「有個年輕女人懷著第一胎,她凝視田野和蜿蜒到遠處的小徑,在那裡有個老婦領著三個小孩,接著又是一個年輕女孩被遺棄在田野的另一端,向前展望不可
知的未來...。

「潛行者」中,配樂是堅將、吱嘎、沙沙聲,色調呈單色,這是比黑白對比更單調的顏色、滿目滄夷的廢墟、扭曲的鐵軌、坍廢的建築、破損的磚塊...而向「願望房間」邁進的路途,也盡是地下水道、漏水、沙地、水泥牆,這一切不悅的背景,襯托心靈與外在世界的絕望。

「鄉愁」電影才開始沒多久,塔可夫斯基根本還沒讓觀眾有機會一覽義大利風景,哥查可夫已經喊出來了:「我已經厭倦了你們這一切美麗的風景了!」而後塔可夫斯基卻帶我們飽覽「靈魂的景致」:多明尼哥的居所,是一棟半毀的屋子、老舊的蕾絲窗簾、布滿珠蛛網的鏡子、凌亂空瓶、與從屋頂洞隙落入屋裡、落到地板...,或者哥查可夫必須涉過的水池:池旁有污泥中撈出的軟滑黏搭的髒物、池底的污水與濕泥...。

或者是「犧牲」片中不時出現的毀滅夢境:充滿垃圾的路、家具殘架、人慌亂奔跑、似戰亂般的飛機聲;以及現實與終極戰爭發生之間交錯的醒與睡、尖銳刺耳的日本音樂,再在宛若撲塑迷離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