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攝影機,讓沒有出口的國族認同現形──專訪《島.國》導演江偉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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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9-29
  • 採訪
    黃令華
    蔡曉松
  • 黃令華

2022 第十三屆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世界首映,並於同年九月在公視「紀錄觀點」播出的《島・國》,是導演江偉華的第三部紀錄長片。畢業於南藝大音像紀錄所的江偉華,仍持續將鏡頭精準對向他長期持續關注的運動參與者。遊走在各個運動現場,江偉華拍攝在公共空間實踐政治理念的年輕世代,如今他們漸漸朝向中年走去,不得不在運動後落塵,在另一種生活裡調整節奏,尋找公職帶來的方向與意義。曾在運動核心的成員陳廷豪,則飛到了馬祖,一個鄰近福建省,肉眼可見中國沿岸的列嶼行政區域。

江偉華卸下紀錄片必須方方面面論證的預設,不再執著於紀錄運動過程的鉅細靡遺或成敗,這次,他將紀錄的核心聚焦在自我困惑的轉化上,貼近人物地紀錄是為了看見細節,為了重新在日常生活裡,辨認那些符號,就算用手去指,也要重新試圖用影像敘事給與意義。

踏足馬祖烈嶼後,經歷一連串細瑣事件的陳廷豪像是代理人,在島嶼黏呼的人際生活關係間,不停被日常提醒自己那外來的、離心的、多重的、破碎待重建的自我,國族認同是房間裡的大象,江偉華記錄的不是一個懷有政治理想的青年如何成為大人、成為最積極的實踐者,他記錄的,正是最後逡巡在烈嶼周遭海域的抽砂船,那像是一切的縮影,符號的聚集地,在島與船,與國家之間,仍有許多身份和立場,未能以言語表達,而沒有旗幟、沒有牌照、無法辨認的船,仍一直在那裡。

──《島.國》的主要人物是社運人士陳廷豪,影片主要聚焦在他前往馬祖的政治實踐,也簡略地敘述他過往的經歷與未完的訴訟。可否先與我們談談,《島.國》這部作品主要的拍攝時間段?另外,您曾經提過《街頭》是在剪接階段才聚合組織素材,這次拍攝《島.國》,是不是有更聚焦的拍攝過程?
 
江偉華(以下簡稱江):
主要拍攝的時間段,應該從陳廷豪去馬祖之後開始算起,從 2019 年,到 2021 年下半年附近,總共拍攝兩年半。一方面覺得有拍到一些段落,好像可以讓原本想講的東西稍微完整,像是片尾那通電話,拍完之後心中已經浮現:可以用這一場內容作為整部片的收尾。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很具體的事件:陳廷豪決定之後進入黨部。

這會成為決定開始剪輯、整理影片的時間點,並不是因為我認為進去黨部就沒什麼好拍,而是這個轉折點對這個角色來說,好像是另一種開始。它有點像是一個中繼點,對他、對角色而言,故事才剛要開始。但其實我到馬祖拍攝沒多久後,我就更加確定,我要拍攝「我想講的東西」。當我意識到我想講的東西,已經有足夠素材可以講清楚,而陳廷豪也在他個人政治生涯發展上來到新的中繼點,我就覺得可以收尾了,回頭去看,就有把一切都打包起來的想法。當然還有一個技術性原因,就是這部片是公視的案子,也已經到當初我自己寫的結案時間了(笑)。

《街頭》(2018)和《島・國》比較不同的方向在於,《街頭》比較像是那種素材的累積,但是我不知道那些素材要幹嘛,只是長年的跟拍,當突然發生事件時,結束之後我才覺得好像故事完整了。《島・國》開始拍時,我已經有了一些預設,當我發現陳廷豪「決定前往馬祖」時,我已經有自己的想像,這些內容寫成企劃給公視,我才開始做。不過,這些都是前期的形式,一切都還是在當我抵達了馬祖,開始感受和理解到這個環境、遇到新的事物,我才開始確認可以抓到什麼內容。其中一條故事線,當然是陳廷豪這個角色,拍攝他的過往也拍攝他的當下,有點想延續 318、323 這些人後續生活的某種面貌,另外一條故事線是想聚焦在人的狀態,就算不管過去他們發生了什麼事,這個角色仍選擇從臺灣到離島去工作,在這樣的年紀,我好奇他的狀態到底是什麼。

──《島.國》在馬祖拍攝,導演是否能以拍攝者的角度,與我們談談你對馬祖的想法?
 
江:
馬祖這個地方給我的刺激,有點比我預期還提早出現。就在我抵達馬祖的前幾天,電影中那個「國旗事件」就出現了,滿意外的是,這幾乎是陳廷豪到馬祖的第一份工作。這個事件在我心中馬上佔有重要份量,因為這個事件直接將我過去關注的事情顯現出來,無論是對國族認同,還是生活中經驗、價值的轉變,一直到現在無解,感到很悶的情緒,我覺得在馬祖轉化成很多訊息,不斷提醒我這些我原本以為在生活中不再那麼輕易遇到的感受。


(圖/《島.國》劇照;江偉華提供)

比如說,所謂的 R.O.C.,對我來說他就是「沒有」,但是 R.O.C. 在馬祖,就好像是一種「非常存在的不存在」,很有說服力的存在於馬祖,有它自己的脈絡,也有很根深蒂固、強健、難以質疑的存在。這些訊息具體地讓我注意到,這足以去談我一直以來在這些議題上的「不解」和沉悶感。

──導演之前曾經在訪談中表示,不喜歡使用字卡介入敘事,這次在《島.國》也大方向上維持一貫的敘事策略。也因為如此,電影最後特別標註「中華民國為流亡政權」的敘述性字卡顯得格外搶眼突出,感覺也呼應到電影中,對國旗不知如何是好的被攝主角。導演為何在最後放置這個字卡做為全片的總結,是否可與我們談談這個設計?

江:有些觀眾看影片的過程可能會覺得有些奇怪,要講的是這些曾經參與運動者的延伸、後續,但為什麼片尾的提示字卡,直接跳到非個人的命題上。

對我個人而言,我有些任性吧,我想在這部片更直接去挑戰部分觀眾,挑戰觀眾的信仰,挑戰觀眾的不願直視,去講一個大家都知道、卻沒人真正在意的事情。事實上,第一個版本是沒有字卡的,我有給張照堂老師看,他的擔憂是觀眾有可能會看不懂,建議我製作字卡說明背景、說明場景等等。但我真的很不想這樣做,就想既然真的要加字卡,那我就寫自己最在意的事情加在片尾,所以最後就寫了這個字卡。

我從原本放的片頭移到片尾,結尾的目的性和點出的重點,我覺得更符合這個片的狀態,放在片頭,可能會顯得有點中二。這些判斷其實也可以追溯到我的第一支紀錄長片《廣場》(2010),那時候我會認為紀錄片可以溝通,抱著這個期待,我希望我拍這部片時,愛說藍綠的各種觀眾應該都有機會看到兩極之間還有更多思辨空間,而不是只是非藍即綠之類的。也許野草莓運動在電視媒體上是什麼樣子,希望拍紀錄片可以提供給觀眾「電視媒體以外的」更多。所以,我做了很多想要方便觀眾的事情,最主要就是我使用旁白,拍攝上也盡可能去呈現各種面向,不那麼把我個人的價值觀,藉由這些被攝者被強化。反而保持距離感,期望紀錄片可以帶來更多面向的討論。

但後來我發現,這樣做好像沒有意義。本來看紀錄片、或是說看這種紀錄片的人就少了。我開始覺得我在做的是很空泛的事,到了《街頭》,我就決定不這麼做了,我決定只貼近「事件」,而且是我自己看到的,呈現我個人的詮釋,已經不太在意「我是不是要去跟某些觀眾對話」,我是不是要去接受某一些類型的閱讀者。到了《島・國》,我在想更個人的建構,怎麼把困擾我自己的事情,透過這部片說出來,或者想辦法投射到這個角色身上,去講更多東西。

聽起來似乎越來越狹隘,但對我自己來說,真的是越來越「自由」。創作上,我可以選擇的東西越來越豐富,老實說,我覺得這部片我真的做的滿爽的。在那裡,我甚至不想拍他的時候,我就理直氣壯地不拍,自己躲起來,甚至到後來,我自己偷偷去,沒有先跟他講,找我自己要找的素材,差不多了,我才再跟陳廷豪聯絡。


(圖/江偉華個人照;江偉華提供)

剪接上我也覺得更自由,聲音上有更多細節我有去嘗試,幫我做聲音的是做噪音的卡五盎(Car5on),他大部分是做現場的 Live,最近身邊小小的朋友圈開始有人找他作配樂,所以我從《街頭》就開始找他做。我在跟他溝通的過程和方式是,我會告訴他在某一段 TC 跟 TC 之間,我這邊的情緒是什麼,或者大概是關於什麼,但其他的由他自己發揮,這樣來來回回之間有時候也會聽到有些不是我想像的聲音,他就會再提供給我完全另外版本的內容,有時候聽完,我也認為可以應用在別的段落。這些東西並不是特別準確地製作出來,而是有一些調整,最後再放到我自己覺得合適的地方。

──導演提到在做這個創作時,感覺到更「自由」,這件事情很有趣,因為在看《島・國》這部片的時候,感受到導演的存在感比被攝者更高,例如說在弄旗子那一場,導演可能會出聲去問一些比較「戳」的問題,說「你這樣抱這個旗子不是很阿Q」之類的。導演跟角色之間的互動,或是對同樣事情的看法是不是有一些意見相左的地方,你們對彼此的看法是甚麼?

江:對同樣事件的看法,每個人因為性格當然有所不同,儘管陳廷豪不是我在野草莓時期認識的,但也差不多十年了。這一些人,我只能說我們彼此都有一種終極的信仰,是一致的,所以我們才會因為事件變成朋友。但是,其實如果沒有這些運動、這些社會事件,以我個人的生活網絡,應該不可能認識這些人。所以我覺得那些來往、吐槽,比如說在《街頭》的時候,我也很愛酸張之豪,不知道能不能說這是因為異男之間的互動方式,我過去拍攝都是安靜的,攝影機放下來我才講話,但可能現在拍攝的狀態越來越放鬆了。過去,一直到拍攝《廣場》時,我其實都很害怕聽到自己的聲音,甚至想找別人的聲音錄製旁白,我一直做不到用自己的聲音做旁白。但也因為經過了很多年,彼此之間很親近的關係,就讓我開始忍不住在攝影機面前還是跟他們講話,也慢慢地,我也越來越能夠接受自己的聲音被丟進去。

其實我自己喜歡的紀錄片,對我來說影響最深的就是《瑞明樂隊》(1997),就是一堆男生躺在那邊不知道在講什麼,跟我自己本身的大學生活很像。我自己一直是比較喜歡這樣的紀錄片,有生活化的對白跟互動被記錄下來,但其實拍攝的時候,我不太能夠完全把自己丟進去這種狀態裡面。在日常生活中,把嚴肅的議題變得詼諧,其實某種程度也是保護自己的方式,就像是在映後會有觀眾說,在片中看到我們嘻皮笑臉,很輕鬆的樣子。但是,不知道能怎麼辦的無力感,其實讓人感覺到很痛苦。就算有這種尷尬,總要能夠讓日子進行下去,每分每秒都在做選擇,在想要怎麼讓生活繼續下去。

──在看這樣的紀錄片時,直覺上可能會預設主要角色有自己的政治理念,也特別為了這樣的信念,來到跟自己政治立場完全相左的地方,去從事政治實踐。但是,《島・國》電影當中,真的去交流這些政治理念的內容並不多,原本期待的衝突沒有發生。導演怎麼看?

江:我承認以某種類型的紀錄片來說,缺乏這些段落算是一些疏失。但也可以換別的角度來看,如果要呈現這些衝突,我的確是拍不太到,陳廷豪畢竟就是初來乍到的外來者,馬祖那裡的生態、氣氛,我可以明確地感受到比較年輕的一代,他們意識到攝影機存在的態度,會以更加謹慎的態度來面對,跟我過去在臺灣拍攝的經驗不太一樣。


(圖/《島.國》劇照;江偉華提供)

我一開始在剪接的時候,我也在想這些東西我要放多少?我連要去呈現他難以介入當地——這樣的「難以介入」都很難拍攝到。我也逐漸意識到,其實有更重要的議題,我更想去做,這樣的感受帶著我,或許也是一種導演意識,我開始在拍攝的視角上去孤立他。像是在島上,陳廷豪如果有什麼樣的活動都會通知我,要我去拍攝,但我都會拒絕,那份想像越來越變成「他去那裡,其實沒在幹嘛」,他去那裡其實是在面對自己,強化他個人的反思這一部分。

著重的地方,不再是他跟地方是不是有去試圖融入、不那麼關注他是不是有去談他自己的政治理念、去推動任何事物,我越來越不在意這部分,而是專注去談我想談的國族認同。後來跟陳廷豪聊過,也知道他自己其實也不再那麼在意政治理念的交流,更想去認識人、去跟當地人相處、喝酒,這些更日常的事物。在拍攝過程中,我自己做了選擇,凸顯了一條故事線,而轉移了原本的預設和關懷。

──這樣的關注,和試圖把被攝者越來越「孤立」的狀態,是不是跟馬祖這個空間的地理環境有關?立場相左的人,能怎麼共同和平相處在這座島上?

江:這不得不提到我最近在看的韓劇《我們的藍調時光》,其實片中拍攝的濟州島,一直讓我想到馬祖那樣的封閉性:大家緊密生活,幾乎所有人都認識彼此。

尤其是我這樣拿著攝影機的外地人,一到當地,是很強烈感受到自己的從臺灣來的身份,我們在臺灣住宿,老闆都不會特別問得很清楚,但是到當地住在那些背包客棧,老闆每天都會問我在做什麼事情、要去哪裡、來馬祖幹嘛、在馬祖的朋友是誰?就是這種問候,其實對他們來說也是稀鬆平常。我只要一提到我來拍攝朋友的紀錄片,是什麼活動,老闆五秒後馬上就知道是什麼活動,參與者有誰。在當地,我的生活交往圈也幾乎都是通過陳廷豪,是很自在的生活,可是,沒有人會去談論我們在乎的那些事情,尤其是在鏡頭前,更不可能。

你很快就會意識到這樣的氣氛,也就會越來越能夠想像陳廷豪提到的「封閉感」,也在故事線上越來越著重在人的孤立、封閉、沉悶,而不是因為政治立場產生衝突的狀態。這跟當時拍攝三一八各種小團體,異議衝突,每個人都帶著自己的人際網絡進入運動現場,勾心鬥角的情況很不同,當然陳廷豪這個人也有他的特質,他似乎都可以在這些之間跟各方人馬來往,在一種客氣、但相互和平、相安無事的平衡裡,像是跟高階公務員一起打羽毛球。

──電影最後,有一段跨海/跨國進行抽砂船舉辦的場景,導演前面也有提到,拍攝到這場時,已經幾乎確定要以這個段落作結尾,因此在現場就保留相對完整的內容,導演當初是怎麼構想,又因為什麼樣的契機拍攝到這個事件? 

江:這個事件的背景,跟曾在地方想要選舉的議員候選人李問有關,李問團隊一直想要處理抽砂船這個議題,留在地方黨部。那時候想處理抽砂船議題時,原本先通知臺灣這邊的海巡,但臺灣海巡表示無法處理。後來在地方國民黨黨部前主委的臉書上,看見抽砂船檢舉相關的貼文,提到其實想檢舉的人可以去電通知中國那邊的電話,暗示這件事情其實可以兩岸一起攜手合作處理,也是國民黨他們一貫的態度。

一方面,我沒有拍攝到這些細節,另一方面就把這個概念減縮。在陳廷豪看到抽砂船時,他決定打電話看看,我就在旁紀錄下這段打給中國海事處工作站的事情。我們其實都不知道打電話過去的結果會怎麼樣,整個過程,我一直在憋笑,真的太有趣,我還忍不住調侃,「你這樣應該算國際電話吧」。先不說要給身份證資料這些,光是要打電話過去另外一個連江縣政府,要說「屬於連江縣管轄的馬祖列島」,甚至是「莒光島」這幾個詞,他們根本不知道是什麼,也怎麼可能說是「莒光」?不可能有這種針對中共而取的名字,在另一個連江縣政府出現。

不管是文字的辨識,還有身份,我沒有預期到光是這段對話可以涵蓋這麼多內容,不僅非常現實,也很生活化,很像樓下水電壞了,但打電話去,卻沒人可以處理,沒有人有辦法證明你這個人,或是把你當做一個正常的人格看待。這樣生活化的事件,其實指出了生活上避而不談卻十分政治的事情。抽砂船一直都在那裡,任何人隨時都可以去檢舉,也都肉眼可見,這種很實際的事件,去對照到前面處理國旗相對視覺的段落,就很不一樣。

其實,到影片後半,包含岸邊撿垃圾的段落,我就開始將重心偏向如何在日常裡感受到這些原本避而不談的、那些我個人一直比較關注的國族議題和意識。這些生活細節常常突然讓人很有感,這幾年我在關注臉書上面貼文的時候,也發現每當發生什麼全國性事件,或是有一些全國普查的話題,都會出現臺灣的地圖,但地圖上都只有臺灣本島,頂多加上一個澎湖,就算金門馬祖也有被納入普查的數據裡,但卻沒有被納入在地圖中。


(圖/《島.國》劇照;江偉華提供)

──從《廣場》、《街頭》到《島・國》,拍攝這麼多年,你仍持續走近人物,你持續拍攝紀錄片的原因是什麼?你提到一直去拍攝運動,想要處理國族議題,或許會想要換句話去問導演,為什麼身份認同這麼重要?

江:我拍攝紀錄片,比較不像是有些單位或是其他作品,可能在某些設定就試圖要達到特定目的,不管是對冤獄平反的倡議,或者是跟大眾進行溝通,但我對紀錄片的看法,或是拍攝的方法一直比較不是這樣,我在意的是我怎麼透過紀錄去轉化我所看到、感受到的,但轉化之後可不可以達到什麼目的,我就沒有再繼續想這部分了。

但是,在這部片裡面,其實我多了很多嘗試的空間。針對第二個問題,我反而想要去問你們,為什麼身份認同這個東西不重要?第一個就是,出國之後才會發現自己的「不正常」,當別人很自在的,甚至你發現外國人不去提身份這個東西,是因為對他們來說這不是一個問題,可是對我們來說,我們光是過個海關,連護照都不想拿在手上,我都一直到最後一刻、不得不才把護照拿出來。我有印象,有一次我去美國,在大聯盟看球賽,他們比賽前還會唱國歌,我其實滿驚訝的。因為唱國歌,我觀察了一下附近的人,有的人很開心地唱國歌,有的人就不在意、吃自己的東西,有的人抓小孩起來跳舞、好像聽國歌是在聽流行樂一樣,我就在想,這些有選擇自己怎麼去面對這些事情的空間,是因為他們覺得這件事太自然了。可是我們中職不會這樣唱國歌、也不敢吧。為什麼?

這就很有趣了,我們小時候看電影都要唱國歌。我記得我媽媽小時候還鼓勵我唱,要我站起來大聲唱。但我到了小學或國中之後,就發現開始有人會側目我,我就漸漸不敢唱了。我再大一點之後,還會把國旗繡在外套上、或是扛在背包上,唱伍思凱的愛國歌曲等等,但政權更替之後,這些議題被討論,我才開始意識到轉變,那些不開心、沈悶,每次遇到外國友人都必須去說明自己,說明臺灣是什麼、中國是什麼,護照上面寫的是什麼⋯⋯。


(圖/《島.國》劇照;江偉華提供)

就是這些東西,一直到現在我都還是很深感覺得到,就像我連註冊後製軟體達文西,上面都還要我選「中國臺灣」,有時候我甚至可能就放棄不用。這些東西我就是過不去,甚至是我玩了很久的手遊,其中可以買裝備,卻就是沒有中華民國的國旗可以選,你就覺得當其他人都有選擇的時候,你卻沒有,被排除在外,或被規範成我們代表中國,拿不出護照。每次想到這些,我就覺得很激動。

就像這部片最後試圖談的,沒有解方、沒有出口的沉悶。

.封面照片:《島.國》橫式海報;江偉華提供

黃令華

台北人,學習紀錄片與人類學,喜歡紀實影像,還在文字與影像之間學習,常受特定有力的女性吸引,關注女性自我意識、自我認同、移動與離散。喜歡吃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