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七》:類型故事勉強及格,創意品質參差不齊
這些年來,靈異恐怖類型電影成為臺灣電影的招牌類型。從取材民間信仰與都會傳說取材的《屍憶》(2015)與《紅衣小女孩》(2015)作為起始點,臺灣影壇逐年出現恐怖類型電影,正因此類型製作成本通常不大且具備觀眾基本盤,回收成本機率大,臺灣資方與製作方認為有利可圖,前仆後繼推出源源不絕的鬼片、驚悚片。
2022 年上半,《咒》破億創下恐怖片票房新紀錄(注1),證明鬼片市場仍在,觀眾仍願意購票進場,而相隔兩週上映的《頭七》亦創下首週近 2000 萬票房的成績,表現不俗。本文將評論《頭七》之優劣,並分析其行銷定位。
四平八穩的安全牌故事
《頭七》故事講述與家庭決裂的單親母親春華,因收到祖父去世消息,急忙帶著女兒返家奔喪,過程中遭遇靈體脅迫,進而發現隱匿在背後的真相。本片為任家萱(藝名 Selina)、陳以文、納豆、吳以涵領銜主演,並由首次拍攝劇情長片的沈丹桂執導。
這是 Selina 首次擔任電影女主角,話題性十足,上映初期便攻佔娛樂新聞版面,算是取得行銷宣傳先機。類似操作可見《紅衣小女孩2》(2017)、《靈語》(2021)的楊丞琳、《人面魚:紅衣小女孩外傳》(2018)的徐若瑄、《粽邪》(2018)的夏于喬,通常會由未(較少)拍攝過鬼片的女影星擔任要角,便於行銷操作。先不論其名氣自帶話題點,光是訪談其個性膽小怕鬼、或是片場的靈異經驗,就夠足發數篇新聞稿,在上映初期就先讓觀眾知道片名,以利吸引進場。從這點,看得出《頭七》延續前人成功操作。
電影本身,《頭七》走的是安全牌。片名發想是臺灣人人皆知的傳統喪葬文化,文案無須多做解釋。故事核心就是房子鬧鬼,主角基於某個目的入住其中而撞鬼,故事簡單明暸。這種鬼屋片幾乎是恐怖片的主流旁支,公式就是看角色一直被嚇,最後再解釋鬧鬼原因,臺灣電影中,表現得出色大概就是《宅變》(2005)。
《頭七》團隊熟悉觀眾看恐怖片要的就是驚嚇,全片每到五至十分鐘就會安排個突發驚嚇(Jump Scare)、嚇人音效或是鬼影等等,觀眾會不斷看到 Selina、吳以涵各式的尖叫、顏藝式驚恐。因此,就算《頭七》敘事鋪疊得不深,抽絲剝繭不細膩,觀眾依舊容易覺得 CP 值很高很滿。
本片由金馬獎影帝陳以文與金馬獎最佳男配角納豆參與演出,演技具備一定水準,只要劇情不至天馬行空地唬爛,基本上品質算是保底,不會妨礙觀影的情緒投入,而導致扣分。兩男負責演技敘事,行銷新聞點跟被嚇人點就交給 Selina 負責。
整體來看《頭七》四平八穩,不慍不火,達到及格門檻。
成本侷限?參差不齊的創意品質
撇除普羅觀眾視角,認真檢視《頭七》,骨子裡滿目瘡痍。以 Selina 飾演的春華為例,角色刻板到不行。單親母親身份,又加上貧窮特質,安排她得兼三份工。白天跑外送,晚上做便利商店,閒暇時間摺紙盒。明白這是為了戲劇張力,以及視覺上的「戲」,但編劇張耿銘選擇取用最樣板無聊(卻有效)的設定。
同樣地,母親的窮要能夠被觀眾同情,因此設定她必須籌措病女龐大的醫療費與器官移植費(題外話,這種等待腎臟移植的設定,不就擺明片尾有誰會死,送她一顆腎臟嗎?)。這種刻板完全忽略了現實世界的健保制度、非營利性組織的各式協助,靠著鬼影、嚇人節奏,趕緊把觀眾騙入劇情。看來對於考究劇情的影癡,我不是目標受眾。
作為鬼片,最重要的是嚇人招式。好比《厲陰宅》(The Conjuring,2013)系列的黑暗拍手、鬼修女暴衝,絕對都是近年來的經典範例。《頭七》就只有大量基本招式,音效、鬼影、鬼手等等,當年《咒怨》(Ju-on,2002)用的招,20 年後的《頭七》依舊沿用,管他老招新招,觀眾被嚇到就是好招。另一點讓我詬病的是,《頭七》「重複撞鬼,實質是做夢」的敘事段落,我認為在劇本結構上非常偷懶,單純就是為服務觀眾而嚇人。不知道嚇人橋段如何收尾,哎呦,那我就說它是個夢就好啦(攤手)。
演技部分,作為從《女生宿舍》(編注1)就開始追的 S.H.E 資深粉,我真心不忍批評 Selina,但她的演技真的是「是我無能為力的傷心──」。Selina 的演技底,撐不起恐怖類型片該有的驚恐與顏藝(請看看《返校》(2019)的王淨),飾演其女的吳以涵同樣慘。全片兩女努力想要融入角色,卻又格格不入,努力叫,努力被嚇,在說服力和精彩性上槁木死灰,無力挽回。演藝圈有寬廣的美麗新世界,鬼片絕對不是妳們的唯一選擇。
選角部分,我真心覺得詭異。Selina 曾與納豆合作主持過節目《小宇宙33號》(編注2)長達 130 集,兩人理應是情誼深厚的好搭擋;但就《頭七》劇情末段破綻百出、硬要給觀眾高潮的荒謬反轉,我一度以為這是愚人節玩笑。更甭提納豆跟陳以文在「鍾孟宏 & 黃信堯」宇宙多次合作,如此充滿煽情動力的反轉,尷尬到要笑要哭都不是,好難熬。
吃不下的,還有《頭七》的造型與特效。不知是否為趕檔期上映,本片急就章省略特殊化妝,拿個鬼濾鏡放在演員臉上就想呼嚨過去。反派角色的操靈術,更完全無任何考究,七拼八湊,不見慢工細活,看看隔壁《咒》花費數年功夫琢磨咒符、邪神等設定;套在《頭七》來看,只能說團隊敷衍得過且過。最傻眼莫過去片尾那場煽情戲,依照前設定,某角理應當像《復仇者聯盟3:無限之戰》(Avengers: Infinity War,2018)薩諾斯彈指般灰飛煙滅。我卻只看到像燒金紙的星火濾鏡飄啊飄,這個是視效師偷懶來不及做的意思嗎?
儘管整體火候都沒達到應有的目標,《頭七》就長片輔導金補助名單來看,僅獲得 400 萬(為 110 年度最低額),我保守推測《頭七》整體預算應該僅 2000 萬至 2500 萬新臺幣左右(可能更低),以臺灣劇情長片來說,真的是「低成本」。加上這是皮諾丘電影事業有限公司與沈丹桂導演首次拿到長片輔導金,究竟是刻意壓低製作成本讓公司得以出品首部劇情長片,抑或是作為皮諾丘公司拿輔導金的試金石呢?就檯面上資料,我無從得知。所以說,以上的是缺點到底是做得不好,還是心有餘但錢不足呢?大概只有團隊知曉真相。
現在、未來,當電影作為商品
除去作品本身,我希望帶到電影行銷討論,曾有老師稱行銷為電影的第四層創作(前三層為劇本、導演、剪輯)。
《頭七》的發行公司為牽猴子整合行銷、行銷宣傳為用心娛樂,看得出檔期安排巧思(注2)。不若《咒》缺乏知名度影星,須以內容決勝負倚靠口碑發酵。《頭七》明白自身內容有待加強,就得前人種樹後人乘涼。一方面吸收《咒》締造的恐怖片討論熱潮 buff,另一方面靠 Selina 創造話題性,好比勤跑映後、通告,運用其演藝圈人脈宣傳發稿等等。除此之外,更安排檔期呼應電影主題,《頭七》首映定在清明連假,呼應劇情中的祭祀,方便讓市場觀眾帶入製作討論話題。從首週票房近 1800 萬票房來看,《頭七》還算是可圈可點、超乎預期。
前述討論僅聚焦在院線發行,我們無從知曉《頭七》在串流平臺表現如何,但或許可從前人成績推敲。以《女鬼橋》(2020)與《杏林醫院》(2020)為例,前者在 Netflix 霸榜 30 天,後者 13 天,更進入海外 20 國的排行榜中。加上《馗降:粽邪2》(2020)一併討論,恐怖片幾乎算是臺灣電影在 Netflix 的招牌(注3)。其中最值得提出來的則是《杏林醫院》,本片院線票房近 3000 萬,算是小有成績,雖在影評與觀眾評價飽受負評,結果卻在串流平臺衝出紅牌。當電影從銀幕轉至小螢幕,觀眾口味與容忍度將變得寬廣,有些片更可能翻盤,浴火重生。
依此脈絡套回來看,《頭七》極可能將來在串流平臺創下佳績,後續有待觀察,就讓我們拭目以待。■
.封面照片:《頭七》劇照,皮諾丘電影提供
作者後記(20220414)
本文刊出後,收到來信指正,皮諾丘電影公司曾製作《女鬼橋》,因此並非「無製作恐怖電影經驗之公司」。然而,依《2021年台灣電影年鑑》刊載資料查詢,《女鬼橋》製作公司為樂到家國際娛樂股份有限公司、得藝文創國際股份公司、天馬傳播事業有限公司。另依 108 年度國產電影獲選補助名單顯示,《女鬼橋序章》申請單位為樂到家國際娛樂股份有限公司。
就台灣電影網資料顯示,《頭七》製作公司僅有皮諾丘電影事業有限公司,不確定公司或團隊是否重疊,但就檯面可查資料顯示,皮諾丘電影事業有限公司確實未製作《女鬼橋》,輔導金申請單位亦迥異。作者不清楚為何更換製作公司與輔導金申請單位,因此在文章中提出質疑,在此補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