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仍然繼續走─《年少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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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2-25

電影作為一種時間的藝術,影像悼念時間,也同時紀錄時間。以「愛在三部曲」奠定當代大導演地位的李察林克雷特,在這三部曲中橫跨十八年的時間,讓同一對來自美國與法國的男女主角,事隔九年分別在歐洲三個城市經歷邂逅、相戀、再相遇與進入婚姻的各種感情階段,此部經典成功演繹電影時間與現實時間的同步性,導演精確、宏觀的劇本構思下彌補觀眾所缺席的空白部分,不致於產生劇情的間隙,體現劇情片的虛構性卻能精準詮釋真實時間所刻劃的種種細節。

新作《年少時代》更上一層樓,時間成為此部片的主要探討的主題(《星際效應》與《愛的萬物論》都能對照相應),更將無形的時間轉換成為一種電影手法,十二年中各選定一週將同一個劇組集合,拍攝的幕後工程與虛構的劇情線是同步進展,而在近期新片《52個星期二》也有類似的思考。

《年少時代》將生活日常作為背景,呈現方式猶如一部家庭錄影帶,如同許多探究家族/家庭紀錄片不再被劇本的情節所框限,卻因劇情片的定位,其實可以想見這十二年來的諸多變數都可能造成此片無法完成。此外十二年來所拍攝的素材質量也可以想見有多大,如何將十二年的光陰濃縮在電影的165分鐘?本片最精彩之處莫過於剪接,流暢的好萊塢式剪輯法幾乎讓各個階段不著痕跡地無縫接軌,透過影像並置,觀眾彷彿與主角梅森一同重新經歷了2002年到當下的2014年。

由梅森此個體連結家庭,再洞察社會與政治,當中利用大眾/通俗文化、總統大選的年分提示以及流行音樂的編制去建構年代,點示電影的時間,卻也呼應真實時間。當中導演也夾帶自己的政治立場,以及對於美伊戰爭的思考。科技上日新月異的轉變,透過有意識的特寫鏡頭做了時代性的紀錄,從原本大塊頭電視轉至蘋果桌電再到智慧型手機,又或者青少年的電玩從掌上型的Game boy到X-box。當中也出現哈利波特小說首賣會的場景(梅森巧妙對應著哈利波特,又或者丹尼爾·雷德克里夫的成長過程),這些種種的文化符號在全球化與美國強勢文化的入侵之下,都為千禧年後不管國內或國外的年輕世代留下集體的時代註解。

隨時間推移,前半段像是一部兒童電影,孩童時期的梅森依附在大人底下成為附屬,角色的情緒較為表面,直接地表達出男孩的天真、困惑、憤怒與沮喪等情緒,加上性啟蒙、性好奇的演示,但沒有真正處理其內心的心聲與狀態,透過梅森的天真對照大人世界的荒謬,母親三次的婚姻失敗造成了舉家遷移,隨著一次次的道別過渡到人生的下一個階段,而男人在當中多為失敗者的形象,其中兩個繼父都因酗酒而導致家庭破碎,也窺視美國中產階級家庭美好表面背後的不堪。

其中伊森霍克飾演的原生父親以放浪者形象短暫出現在每個段落,他的出現都代表著梅森與姊姊來到新的人生階段,全片最有說服力的角色也為此,因為此片拍攝手法的特殊性,演員多半無法細膩發揮,主要角色包括主角梅森過於日常的表現都導致個性過於扁平化,但伊森多半是中途介入,加上外放的個性設定到後段走入新家庭的收斂,達到演技層次的不同,並隨時間的增長,也讓演員更能掌握父親角色的狀態。

來到後半段,男孩長成為青年,影片進入YA(Young Adult)電影的風格樣態,這也是李察林克雷特導演擅長的類型。嗑藥、派對與搖滾樂的出現標示著大眾對於美國青少年的主流印象,在當中我們看見梅森在校園、感情與夢想的世界裡摸索,但導演沒有要提出解答,而是讓生命中的各種迷失隨著時間繼續往前,直到結尾段,梅森脫離家庭來到外地就讀大學,正式成為自我主體,而一切的鋪陳原來在等待的是結尾,那一段經典台詞為整部電影留下總結。

《年少時代》喚起了成人對於童年的鄉愁,更映證電影視為一種時間的藝術,電影終究會結束,但我們的人生還要繼續,成長一直是生命的現在進行式,年少時代只是過程。影像當中的人隨時間成長變老,現實世界亦然,天地萬物總會變,但不變的是,唯有時間仍然繼續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