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時光機】雙鳳奇緣

1963年8月，李翰祥導演挾著《梁山伯與祝英台》的威勢，脫離邵氏公司，創辦「國聯」影業。同年年底，國聯翩然降臨台灣，以寶島為根據地，以《七仙女》為創業作，掀開華語電影史上一頁新的傳奇篇章。

除了李翰祥由香港帶來的江青、汪玲二位基本演員，國聯又陸續延攬了福州戲名票李登惠在《七仙女》中出飾四姐，以及小大鵬裡的京劇花旦鈕方雨，於《狀元及第》裡反串小生，同時登報公開招考新人。1964年3月28日，國聯召開記者會，公布雀屏中選的甄珍，至此，江青、汪玲、鈕方雨、李登惠、甄珍等五位青春女星的組合，正式合體總稱為「國聯五鳳」。

在國聯全盛時期，五鳳同出同進，漂亮的制服、清麗的外型、獨樹一格的典雅氣質，無論是新片登台、戲院剪綵、影展活動，「國聯五鳳」成為一個特別的—「集合體」般的神話。固然江青、甄珍、汪玲等，先後在大銀幕上各有斬獲，鈕方雨在菊壇亦有成績，就連被當時媒體戲稱為「丫頭王」（總是替其餘的鳳兒們配戲）的李登惠，表演成就也有目共睹，爾後遠嫁東瀛，婚姻美滿令人稱羨。

隨著國聯經濟出現困難，李翰祥的大片廠美夢終成泡影，五鳳也終究風流雲散。一晃將近40個年頭過去，直到今年，拜第50屆金馬獎「金馬五十」活動之賜，散居世界各地的「國聯五鳳」再次合體。雖然，現居香港的汪玲在活動開始前仍因情怯而臨時取消行程，「五缺一鳳」的「缺陷美」仍然留給世人不小的震撼。尤其，重新看到來自那個「明星是真的明星、電影是真的電影」的年代裡，活生生從電影膠卷裡走出來、站在我們面前的江青、鈕方雨、李登惠、甄珍，對照她們入行之初，在國聯極盛年代留下的華麗倩影，半世紀的光陰，原來只是轉眼一瞬！

2013年12月2日，有幸得與「五鳳」中的雙鳳——鈕方雨、李登惠餐敘，暢談她們的往日回憶。承如前述，雙鳳都有戲曲背景：鈕方雨出身空軍小大鵬劇校，李登惠則是福州戲名票；鈕方雨本攻花旦，因扮相出眾，偶爾也串演小生，《遊園驚夢》、《紅梅閣》、《梅玉配》三齣小生戲，引起李翰祥導演的注意，特別延攬進入國聯。雖然早在1961年底，鈕方雨便曾參加彩色闊銀幕京劇電影《梁紅玉》的拍攝，還是到加盟國聯之後，因《狀元及第》走紅影壇，後又主演《天之驕女》、《鳳陽花鼓》，還以時裝扮相出演《明月幾時圓》、《幾度夕陽紅》等等。

離開國聯後，鈕方雨曾以親善大使的身份出訪德黑蘭，參加兒童電影節，也大量接拍武俠片，更因拍片與影星武家麒結緣，廝守終身。1983年因一次意外的旅行，竟舉家移民美國，學英文、在餐館打工、在僑界的劇社教戲、演出，到後來與武家麒終於擁有自己的餐廳，直到今天。武家麒在2008年逝世，鈕方雨在大鵬師姐徐露的引介下信了基督，有宗教的依歸，心靈也得到平靜和滿足。

李登惠在國聯時期，人緣特別好；李家就在台北市重慶南路二段，距離泉州街的國聯、植物園內的台製片廠都是步行可達的距離，影人往來頻繁，把李家視為「國聯休息站」，而李媽媽也變成好多人口中的媽媽。

這位七仙女中的四姐雖然自謙「只是邊配」、「都在配戲」，但言談之間，我們更看得出她對自己表演水準的堅持，她很自豪地告訴我們，她拍戲的時候，演的雖然是丫鬟、同學之類的角色，可是從來不NG。想來也應該是李翰祥導演欣賞她的才華，雖然她在每部片子裡的戲份不重，但幾乎每部國聯出品都有她的身影，雖不算力扛九鼎的天王巨星，她在綠葉叢裡確實稱得上是演技派的優秀演員。

尤其，在《狀元及第》和《幾度夕陽紅》兩部影片裡，她在《狀》片演丫鬟春香，在《幾》片演重慶中大的女學生，更讓人印象深刻。李登惠的春香置身在周曼華、王萊、賀賓等超強配角群裡，不但沒被吃掉，立體突出的表現更讓人擊節。《幾度夕陽紅》的同學場面是群戲，來自天南地北的流亡學生在沙坪壩茶館共組社團，談天說地，李登惠一襲陰丹士林的藍袍，長辮梳成兩個大環，與葛小寶、費雲等三人是這個「南北社」的靈魂人物，大特寫一拍，就是「青春」二字，別無其他。

與雙鳳用餐，吃的不是豪華盛宴，只是紅燒牛肉麵，津津有味。餐後再續咖啡，沒有冰品、沒有甜點，大家只把電腦往桌上一放，點開幾部陳年舊片，找到雙鳳的身影，我們看一場讚一場，她們看一場笑一場，嘻嘻哈哈，歡歡喜喜。自己看自己，不像嘴刁的貴婦在對人品頭論足，倒像懂戲的影迷在緬懷改變她們生命歷程的一幕幕經典；色澤雖褪，記憶猶新，宛如昨日重現。

興之所致，李登惠把小匙一擱：「要是李翰祥導演還在，那該有多好」。

的確。那該有多好。

（主圖為本文作者與李登惠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