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之「欲/百」味:《蒲公英》中多重交織的文化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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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7-29

編按:古諺「民以食為天」,短短數字便道出「食物」不論做為一個物件或是動態的活動儀式在東方社會中的重要性,這種對「食物」和「飲食」的推崇與重視直接地反映在電影的敘事手法之中。侯孝賢、張作驥導演等人的作品中常以一家人圍坐在飯桌邊的場景來呈現家庭/族內的人物關係和情誼交流,飯桌上的言談、食物的擺盤與位置、劇中人張口吞食的樣態可以是甜密的互相取暖餵食,也可能是辛辣嗆人的針鋒相對,如此的敘事手法在亞洲電影中不勝枚舉。西方電影的語言中,更進一步將分享與烹調食物的場景作為象徵情感和性的流動的符號來使用,「食色性也」,「食」和「色」不論古今中外是脫不了干係的。自本期始專欄將連續4週連載「食物」專題,不論餐桌上的酸甜苦辣、桌邊的飲食百態或是桌外的細嚼慢嚥、狼吞虎嚥皆囊括在內,藉著道道色香味俱全的影「食」佳餚,細細地咀嚼生活中的醍醐百味。)

「食」為人類的基本生理需求,由口而入的吞噬∕咀嚼,進而產生滿足口腹之慾的狀態,但就特殊情況而言,食物未必是經由口腔進入而產生滿足。「食」除了純粹地滿足口腹之慾外,在一部由食與慾交織環繞的當中,也延伸出更多的指涉,如性、文化等等。導演伊丹十三的在1985年的作品《蒲公英》即是一部圍繞在食物之間的代表作,敘事主軸為女主角蒲公英為完成重振拉麵店而學習拉麵製作的過程,除了有貨車司機黑郎的協助之外,也陸陸續續加入些許男性幫手,除此之外,影片更穿插偏離敘事主軸的斷裂情節。

一開始就在電影院中進行,一派人馬推著餐車進入影院空間,擺陣出誇飾的食物陣仗,接著黑道大哥直視著鏡頭問:「原來你也在電影裡面?你在吃什麼?」而後當影院的燈光漸暗,黑道大哥接著說:「我們的電影開始了」,影框之內與影框之外的人群同時揭幕電影的開始,一同進入電影之的飲食感官世界。就敘事的層面觀看,《蒲公英》將主力著重在女主角蒲公英如何重振來來拉麵店的辛苦,拉麵為日本最主要的主食之一,蒲公英在學習製作的過程當中以嚴謹的態度及方式不斷嘗試,暗示著日本人對於拉麵所重視的程度,不論是如何品食拉麵的順序、湯頭與麵條的重要性、店內的擺設裝潢…等等,都必須經過嚴密的計畫與規劃,導演用此方式來褒揚自身國家對於拉麵的重視程度。有趣的是導演伊丹十三並不打算就此,他在影片中不斷插入的斷裂情節,仔細論究或許感到有些許的荒謬,但整體觀看並不會切斷敘事主軸的連續。在斷裂的情節中即是導演對文化或社會的指責,並以幽默自娛的狀態呈現,例如小職員隨著老闆前往高級餐廳,當老闆們面面相覷隨意點菜,而小職員卻以專家之姿搭配菜色;而後鏡頭接連著帶到一群女士及一位外國人如何食用義大利麵;或是在行乞者之中卻存在著料理品嘗家…等等,導演運用詼諧的手法批判普羅大眾對於社會階級地位的刻板印象。此外也帶出了文化崇媚的狀態,女老師亟欲以優雅的姿態教導女士們品嘗義大利麵,但女士們卻觀看到外國人士大聲吸取義大利麵,女士們紛紛仿效,外國男士欲用吸取麵條來表達日本人對拉麵的讚賞,但女士們卻認為外國男是這樣的食用方式才是正確。

 

另一方面,影片中也傳達出各種食之慾望或方法,牙疼的先生依然忍痛吞噬燒賣、黑道大哥與情婦之間用各種充滿情慾的方式品嘗料理、沒有牙齒的老婆婆運用手指尖的捏及碰觸來傳達食物的美味、黑道大哥在臨死之時對情婦描述馬鈴薯豬腸料理的美味,食為人生理最基本的慾望需求,而這樣的需求也可用各種百態方式呈現出來,也陳述了弔詭的社會現象,病重的母親在臨死之前堅持為家人煮了最後一次的晚餐。 

《蒲公英》拼貼出異國的飲食文化,食色性也,是為最基本的生心理需求,為了食可以不擇手段,但在影片的末端重回人類一出生的最初需求,母親哺乳嬰兒的畫面,只有在此時人類的飲食需求才能歸為原始。當我們觀看著導演所釋出的食之影像時,用視覺享用影像中的飲食之旅,不只滿足眼也滿足欲望,也是一種食之方法,打破食未必由口而入,最後,不妨照著老師所研究拉麵數十年的方式吞噬吧。 

(本文作者李怡秋為南藝大動畫藝術與影像美學所-影像美學組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