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劇紅伶》Diva
Jean Jacques Beineix 的「歌劇紅伶Diva,1982」,是在探討後現代藝術的困境—藝術無法避免的被複製拷貝,最後成為廉價的商品。
歌劇名伶 Diva 非常在意跟觀眾的現場互動,在互動情境中,她唱出的美聲絕不是任何錄音可以替代的,但有人偷錄她每一場演出,並透過日本中間商,到台灣複製出地下唱片。日本中間商跟提供錄音帶(就是從事郵差的男主角)的關鍵人聯絡上了以後,開始跟 Diva 談判,要 Diva 簽約,同意讓他們出唱片,他們會給她合理的利潤,否則,就讓地下唱片到處流傳,日本中間商仍舊大賺,Diva 卻會一無所得。Diva 這年已經 32 歲,盜版複製,嚴重威脅她日後的演唱事業,更威脅她對藝術不可複製的理念堅持。
結果專門偷錄歌劇院名伶現場美聲的郵差,陰錯陽差之下,同時擁有了高階警官控制妓女賣淫的存證錄音帶,連他自己都把這兩捲錄音帶搞混了。於是他同時要跟日本中間商接觸,又莫名其妙被自稱是警察的殺手追殺。
歌劇名伶 Diva 是個黑人;而同時,被攪混的犯罪存證錄音帶中,存證下來的高階警官的犯罪證據,說明了街上所有黑皮膚的妓女,都被這高階警官控制。
兩捲錄音帶、黑皮膚的名伶與妓女,使兩個原本不相干的事件,不僅密切關連,而且互相譬喻:唱片財團與盜版事業對藝術家生涯的控制威脅,一如警官跟黑社會勾結,對妓女威脅控制;背後的犯罪集團,不只是使壞的黑社會與盜錄者,也是道貌岸然的高階警察、與文化工作者。
Jean Jacques Beineix 用相當特殊的電影形式,來處理這後現代藝術議題。他這部電影的電影形式,很多影評人將之視為八零年代後現代電影的里程碑,因為電影中結合了許多完全不同方向的元素,包括動作、戲劇、懸疑、浪漫愛情、冒險、音樂與藝術的元素;其取鏡也非常多元,交雜高樓大廈、古典的歌劇院、巴洛克風格的公園、浪漫神秘的海邊古堡、以及廢墟般的汽車棄置場,時而是優美至極的天邊景致,時而是幽暗晦澀妓女出沒的街邊;出場人物也背景迥異,日本盜版中介商、難以辨識是警察或黑道的殺手、妓女、郵差兼偷盜演唱會美聲的男主角、歌劇女高音、裝置藝術家、自拍攝影模特兒、以及警察和高階層警官...。Jean Jacques Beineix 故意融合拼貼這麼多互相衝突的元素,使電影形式後現代風味濃烈,於是電影形式與電影主題內涵就非常一致的,共同呈現後現代藝術界最關切的議題—不可再現的舞台藝術,是如何透過盜版複製,變成廉價的消費商品。
不過,這部電影雖因是處女作而一鳴驚人,但也有不少瑕疵。人物類型雖多,卻都刻畫的不夠深刻不夠完整,他們彷彿是為了呈現後現代的多元面貌而出現的「背景」,譬如裝置藝術家、自拍攝影模特兒,等敘事發展完畢,仍無法具陳他們真正的性格、思想、情感與慾念,甚至連 Diva 與郵差兩人之間的情感,也就是電影中參雜的浪漫愛情元素,都含混其詞不清不楚,至於其他次要角色,刻畫的就更是平面化了。
《歌劇紅伶》這種多元化元素併陳,在盧貝松的《第五元素》(1997)中也可以看的到。星際文明與古文明、新時代宗教女祭司與神父、商業消費娛樂節目媒體主持人與軍事武器猏客、愛情、破解危機的英雄...,隨緊張的節奏,中間突然有一個外星女高音的藝術表演,古典風味吟唱到極致,全場一片寂靜,再轉成搖滾。
因兩捲混淆的錄音帶、黑人妓女與黑人歌劇名伶,而產生出來的互相譬喻,所帶出來的後現代藝術議題的作法,電影《神經殺手》(Confessions of A Dangerous Mind,George Clooney 執導,2002)有類似的作法,電影一開始的對白是,恰克告訴佩妮,他的同事自殺死了,佩妮並不知道恰克的秘密探員身份,因此很困惑的問:「幹嘛自殺?他是作什麼的」,恰克回答,「就是幕後人員」。一語雙關,既是談秘密探員,也是談媒體幕後工作人員。秘密探員但負責殺,卻不問為何殺,甚至今天殺人、明天被殺;或者今天有另一更重要的人物出現,要他作掉昨天命令他殺人的人;沒有原則、只有背叛,一如媒體從業人員但負責衝票房衝廣告,對媒體理念不需講究任何堅持、也不需問為何要妥協。殺,更是一語雙關,道出一再妥協的媒體人,是殺人、也是自殺。
《第五元素》與《神經殺手》都拍的老練圓熟,人物刻畫生動活潑,沒有《歌劇紅伶》人物平面化的問題,但就電影內容與形式創意的角度來說,大家紀念著 1982 的《歌劇紅伶》,是有道理的。■